等了许久,都未看见静月的身影,曹襄轻轻的跺了跺脚,虽然转暖了,可是就这样静静的站着,还是能感到些许的凉意,不知静月是否还在和皇后谈话,眼前日已过午,她早应出来了,曹襄抬头看了看天日,没的感到一阵惶恐,似乎静月再不会出现一般。
成亲前,就知道静月不喜欢自己,如非霍去病逃婚,静月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自己,可是天从人愿,霍去病跟着赵丽离开了长安,为了不失朝庭的体面,皇上毅然下旨将静月嫁给了自己,他原以为,成亲后,自己的温柔必能融化静月内心的冰块,可是静月始终对他不冷不热,显然心里仍然想着霍去病。
自幼随母亲在卫青身边长大的曹襄,并不像其他人一样喜欢舞刀弄剑,他更喜欢安静的坐在一隅,与知心的朋友闲话家常,无论是家国大事,还是风花雪月,只要与战争无关,他都能接受,在他的内心,战争是一切罪恶的来源,是用人骨和鲜血堆积出的功业,可是静月偏偏喜欢的,就是浑身血腥味儿的霍去病。
夜时的仔细商量,曹襄至今不明白为何静月会钟情于霍去病,那个人简直是一个杀人的魔王,从被俘的匈奴人口中,他在河西草原的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心寒,不知他打马过后,草原上会留下怎样的累累白骨,偏偏这样一个人,却令静月魂牵梦萦。
到底他有哪里好呢?论外貌,自己也算是翩翩美少年,虽不像霍去病那样健壮,可也算是谦谦君子;论学识,自己出口成章,学富五车,天文地理,算术星相无一不精,而霍去病除了打仗,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这样一个人,竟能得到静月的青睐,这世上,原只有那个可怕的女人才能与他为伍。
想到赵丽,曹襄总是忍不住的心寒,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一闭上眼睛,仍然能看见赵丽挥舞着长刀的样子,他从未想过那样美丽的女子,竟然如此的可怕,尤其是她站在竹林中的样子,每每回想起来,曹襄眼前总是一片碧油油的绿,那个女人身穿男装,披头散发的站在如箭一般的竹叶飞旋而下的竹林中,血从她手中的长刀静静的滴落,翠绿的竹叶一片刺目的红……,回忆中的颜色艳丽而凄怆,总让人有种莫明的恐慌。
也许只有霍去病才敢要那个疯狂的女人吧,血洗太医院,二十一条人命,她连衣襟都没有弄脏就杀了二十一个人,想想都要发抖,一个女人如何有这般的勇气?也只有那个的女人敢和霍去病在一起吧!
不对,还有静月,无论静月听了多少关于霍去病残杀匈奴俘虏的传言,她对霍去病的喜爱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例如说今天,她一早就进宫去了,名义是探望病中的赵丽,其实只是想见见霍去病,哪怕是只看看他,只听听他说话,静月也能得到无比的满足。
“嬗儿,这个果子给你吃。”静月拿着一个柿子递给嬗儿,可是嬗儿只是冷冷的看了看静月,没有一点儿伸手接过的意思。
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喜欢静月,卫子夫在心中感叹着,忙伸手从静月手中接过柿子,“嬗儿刚刚吃了饭,现在还不能吃果子。”
正说话间,嬗儿突然站了起来,跑进了内堂,静月惊奇的看着他的背影,“娘,嬗儿到哪儿去了?”
“许是看见据儿了吧。静月,天也不早了,曹襄想在宫门等久了,早些回去吧!”卫子夫轻轻的捋着静月的长发,她知道静月的心思,可是霍去病此刻正陪皇上神驰塞外,怎会有空回来呢?
“诺。明天我再回来看娘。”静月乖巧的站了起来,有些留恋的环顾着四周,脸上渐渐涌起了悲戚。
看着她的神情,卫子夫心下难过,静月原不想嫁给曹襄,可是去病临阵脱逃,追着赵丽想回九江,在国家大事和儿女私事上,皇上无需衡量,便牺牲了静月的幸福,将她赐婚曹襄,也是无奈之举,可是曹襄温柔体贴,不像去病一样不识风情,应是良配,可是静月似乎过得并不幸福,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向皇上求情,情愿让静月侍字闺中,也不愿让她嫁不爱的人。
“回去吧!这里始终都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卫子夫故做轻松的笑,“其实曹襄也并非一无可取……。”
“娘,你不用为他开解了,我听父皇说过,他竟以嬗儿要胁赵丽,差点儿要了嬗儿的命,连一个小小的孩儿都下得了手的人,怎会是良配呢?”静月说完,不待卫子夫反驳,急急的走了,卫子夫看着她的背影,长久的叹息着。
“嬗儿,那里就是父皇每日里接见朝臣的地方,他们现在就在里面商议国家大事。”刘据执着嬗儿的手走到建章宫外,指着建章宫朱红的大门笑道,和从前一样,他们手携手的在宫里四处游玩,太监和羽林们,都不阻拦他们,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啊!”嬗儿走到大门边向内张望,在建章宫内最高的地方,武帝独自坐在朱红的龙椅上,他面色阴沉,神情可怕,而嬗儿却很高兴,翻身爬进了宫门,刘据吓得魂飞魄散,可是嬗儿已经咯咯的笑着,跑向了武帝。
没想到今日的庭议竟是如此的不顺利,以汲黯为首的一群人,正借着浑邪王归汉一事大做文章,“皇上,匈奴浑邪王率部族归汉,下臣认为,这本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一方面宣扬了我天汉的国威,另一方面解除了边境的祸患,可是打了那么多胜仗后的结果如何呢?
结果是海内虚耗,人口减半,这连年的兵战,已使国家财力几尽枯竭,前朝的积蓄耗尽,农民们由于繁重的赋税和徭役日趋穷困,天灾连年,农民们破产流亡,这种民穷财尽的困难局面一直在持续。
相反的是,大商人们通过操纵冶炼金属和煮制食盐等与国计民生有重大关系的署官,积累了亿万的财富,可是这些人,却不肯用来资助国家的急需,皇上,他们已经成为国家的肘腋之患啊!”
这个老家伙,一说到打仗,总是有说不完的反对意见,可是今天,他却说到了点子上,那些大商贾们坐拥惊人的财富,却不肯为国家效力,这种情况,必须得到扭转。
“郑当时,你曾经向朕推荐过的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武帝转过头,看着大农令郑当时,不知他推荐的人,是否能为朕收回盐铁事务呢?
“皇上,他们的名字是东郭咸阳、孔仅,东郭咸阳是齐地的大煮盐商,孔仅是南阳的大冶炼商,他们都因为扩大产业而积聚了千金,如用他们商讨谋利之事,连细微末节都能分析得到,对国家收回盐铁事务,有莫大的帮助。”郑当时恭敬的答道,眼睛却盯着那个小小的孩子,他满面的笑容,从门外跑了起来,直扑到武帝面前。
“嬗儿,你怎么来了,”武帝压低了声音,虽然惊讶,可是看见他,却觉得很高兴,伸手将他抱进怀里,抬头对张汤道:“传旨,命东郭咸阳、孔仅为大农丞,负责盐铁事务。”
“诺。”
“桑弘羊,”武帝转头看着丹墀下的桑弘羊。
一个面白微须的男子应声出列,和郑当时一样,他也注视着武帝怀里的小孩子,虽从鲁地回长安不久,他也知道皇上怀里的孩子正是冠军侯的独子霍嬗,看来真如传闻中一样,皇上对他的宠爱,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方,竟连临朝听政,都将他抱在怀里。
“朕令你为御史大夫,与张汤一同解决目前面临的财政问题。”武帝握着嬗儿的手,满面微笑,需要桑弘羊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这个孩子,真是朕的福星。
“诺。”桑弘羊没有感到一丝的为难便退了回去,他出身于商人世家,从幼年时代开始,便精通商业,精于心算,不用筹码进行运算,自皇上刚即位,便于入宫做了待中,皇上对他相当的赏识与信任,不就是解决财政问题,当务之急,不过是打击豪商而已。
“汲黯,朕的处置,你觉得是否得当?”武帝故意的转头看着汲黯,不知这个老家伙又要说什么。
“皇上,下臣认为皇上此举还是得当的。”汲黯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武帝却气得够呛,正想发火,嬗儿啊了一声,原来是看到霍去病坐在堂下,挣扎着想扑到他怀里,武帝忙抱紧了他,“要得到你汲黯的一声赞誉,可真不容易。”
散了朝,武帝才发现刘据站在宫门外,想是他带着嬗儿四处游玩,今日到了建章宫,没想到嬗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人儿,竟敢在朝会之时跑进宫来吧!
朝臣们四下散了,武帝正想抱着嬗儿和霍去病回去研究漠北的地图,张汤却鬼鬼祟祟的折返了回来,武帝见他的神情,便知他有不想让其他朝臣知道的事情要奏,便将刘据一同留下,听张汤的奏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