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赵破虏的声音,众人的眼睛均向屋外转去,他们都想看看那个敢称呼武帝为老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被羽林押进来的人,却令众人大失所望,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子,除了一双眼睛灵活多动,其余的如同风干了的茄子一般,丧失了水份的皮肤如同一张皱皱的羊皮,那老头子一见武帝便跪了下:“草民王德虎参见皇上。”
他的语气很平稳,听不出一丝的惊惶失措,武帝转过头,看了看他,“你就是王德虎?”
“草民正是。”
一时间,屋子里沉寂下来,连武帝都觉得奇怪,这个人在得罪自己之后,竟然如此的平静,他难道不怕朕的报复吗?还是他觉得那般的冒犯,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场争执呢?
“你知道朕是皇上,你竟不觉得害怕?”
王德虎似乎微微的笑了笑,可是他面上皱纹太多,堆积起来,令他看上去永远没有任何的表情,“刚才这几位将军到草民府中抓人,草民已经知道皇上的身份了,不过草民想,草民的家人冒犯了皇上,是他们自取其辱,皇上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一定不会怪责草民,草民知道皇上来了这里,心中高兴,决定捐五十万金给皇上,做为迎接皇上的贺仪。”
五十万金?众人一片惊呼声,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盐商,一转眼,竟然捐了五十万金,看来此人不可小觑,竟知以钱抵换罪,自上次河西大捷后,皇上日夜担忧的,不过是一个钱字.
等了半晌,王德虎见武帝始终一言不发,不由有些惊慌,“皇上,如果您觉得五十万金太少,草民便出七十万金以赎草民之罪。”
这些奸商!武帝握紧拳头,“很好嘛,朕只不过跑了几条街而已,如果朕跑跑步,钱就滚滚而来,朕也不用日夜操劳了。”
武帝的口气很严厉,众人都听出了他的不悦,纷纷低下了头,王德虎汗如雨下,五体投地,不停的磕头,早没了初时的嚣张气焰,武帝早转过了头,看着黑暗处,“滚吧,张汤,明天派人到他家里去取钱,七十万金,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诺。”
经此一事,武帝再没了游兴,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长安,一路上,想起此行的遭遇,又觉得气闷,几次想找张汤,又觉得难以启齿,这天晚上,到了长安城外,武帝也不急于进城,便住在城外的官驿,秋高气爽,桂香浮动,武帝饭后便坐到庭院里赏月,正巧赵丽和霍去病抱在嬗儿也在庭院里玩,一时气闷,武帝竟与赵丽闲聊起来,没想到这个女子对经商一道极有心得,武帝虽然厌恶他,可是听她见解精辟,不由听出了神,不知不觉间,她竟说到了目前的经济困境,虽然见解幼稚,可是娓娓道来,也别有一番道理,
“皇上,其实自我大汉朝建国以来,便听任郡国自由铸钱,私铸之风盛行,造成市制紊乱,铜钱大小轻重不一,劣制钱币充斥市场,市场上的货物供应远远大于民众手中持有的钱币。在这种情况下,各诸侯王、豪商大贾、豪强地主乘机用财势操纵铸市大权,积蓄经济力量对抗朝庭,例如说从前的七王之外,不过就是因为七王手中聚集了过多的天下财富,才生出了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啊!不臣之心,朕最恨的就是这不臣之心,这个观点,从前桑弘羊和张汤都说过,当时并没有注意,现在听来,到是金玉之言,这个女子的怎会有这般的见解,一定是听了他人的意见,冒为自己的。
一个半月后……
“张汤,桑弘羊,上次朕命你们找出目前朝庭所面对经济困境的方法,你们有结果了没有?”
桑弘羊微微一笑,这一个多月来,他和张汤夜不能寐,就是为了找出解决目前朝庭经济困难的方法,虽然不太完备,可是应对目前的经济状况,应该还是行之有效的,“诺,皇上,根据下臣们之前的分析,如我朝再听任郡国自由铸钱,势必造成私铸之风日益盛行,从而导致市制紊乱,铜钱大小轻重不一,劣制钱币充斥市场,市场上的货物供应远远大于民众手中持有的钱币。在这种情况下,各诸侯王、豪商大贾、豪强地主乘机用财势操纵铸市大权,积蓄经济力量对抗朝庭,所以下臣们以为,朝庭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整顿币制,发行新币,以打击那些浮滑奸邪、吞并别人财物之徒。
朝庭所发行的新币,可用二种不同的材质,其用意是通过其不同的市值,聚集各阶层的钱力,其中一种,由白鹿皮制成,价值四十万钱,规定诸侯王谨见时必须用它作为献礼,这也是迫使各诸侯王向朝庭捐款,另一种用银和锡的合金铸成的白金币,大者值三千钱,中者值五百钱,小者值三百钱;还可以新铸三铢钱,以代替目前流通的半两钱,朝庭再严令禁止私铸金钱,否则处以死刑。”
一番话,娓娓动听,武帝不由击案叫好,这个方法太好了,这样一来,朝庭便可从诸侯王和民间商贾中得到大量的捐款,充实国库,然后再用这些钱,筹备下一次的汉匈大战,武帝正要追问下去,突然想到赵丽说过了话,不由颇有些感慨,一时竟没有了言语。
桑弘羊和张汤却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只是觉得改换币制得到了皇上的首肯,不由相视一笑,桑弘羊继续道:“皇上,为了打击大商贾,并向他们收取财产税,朝庭可颁布算缗和告缗法令。
所谓算缗,就是向商贾和高利贷者征收财产税。所谓告缗,就是向朝廷揭发商贾和高利贷者隐产漏税的违法行为。这既是为解决财政困难的燃眉之急,也可打击豪商巨贾。
以上两个法令的具体实施方法是,同是从事专卖的人必须申报个人财产,以一千钱为一缗,每二千缗纳税一百二十钱,作为一算。
同时,凡百姓家里有小形马车,或有五丈以上船只的,都要征算,凡隐匿财产不报,或申报不实的,罚戊守边塞一年,钱财没收,凡告发别人隐匿财产的人,赏给被告发者财产的一半。”
这个办法,比刚才的那个更加让武帝心花怒放,这样一来,朝庭不仅可以收集到巨额的捐款,还可以从富商大贾手中没收大量的财产、奴婢和土地,甚至家宅,一来充实了国库,二来沉重打击了不法的商贾,这样一来,再也不会出现如赵家那般坐拥巨额财产的富豪。
“好,很好,朕很满意,张汤,这两个法令由你主导,桑弘羊实施,朕给你们全力的支持。”武帝兴奋得站了起来,负着手似乎想走下丹墀。
“皇上,自朝庭颁布法令,禁止私人煮盐铸铁后,朝庭已在各地设立盐官35处,铁官48处,盐铁官吏们大都由盐铁商人充当,他们精通盐铁业务,在盐铁专卖中起了重要作用,但这还不够,下臣建议,朝庭还可以实行均输、平准法令。
所谓均衡,就是调和运输,由大司农向各郡国派驻均输官,把各地应当运交中央的贡物运到售价较高的地区出卖,再买该地物产,易地出售,辗转交换,最后把中央所需货物运回长安,这样做既免除了地方运贡物进京时的烦难,又使朝庭在辗转输送中获得利润。
所谓平准法,就是在大司农之下设立平准官,总管全国由均输官转来的货物,除去供给皇宫需要的一部份外,余下的作为平抑物价之用。用官物在市场上随供求所需贵卖贱买以平衡物价,稳定市场。实行均衡和平准,使京师所掌握的物资大大增加,增加了朝庭的收入。贩过商和投机商也无利可图。”
好,太好了,武帝兴奋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这几个办法一实施,朝庭目前的经济危机将大大的得到缓解,用一至两年的时间休养生息,待国家的财力可以支撑的时候,便与匈奴人决战,这段时间,正如用来策划大战的细节。
张汤和桑弘羊走后,武帝正想让元宝去传霍去病,转念想到卫青,又觉得犹豫,如果真要和匈奴人决战,单靠去病似乎略显得单薄了一些,可是启用卫青,又觉得不太乐意,尤其将军权再次交给卫青,难免他不会因为这几年的冷落而心生异端。
思来想去,武帝均觉难以决断,正想传张汤来商量,嬗儿笑嘻嘻的跑了进来,武帝伸手将他招到身边,“嬗儿,你不和据儿一同去念书,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玩。”
都说童言无忌,在嬗儿心中,卫青是什么样的人呢?武帝微笑道:“嬗儿,知道大将军吗?就是常常和你爹在一块儿的大将军,你喜欢他吗?”
嬗儿眨着眼睛,似乎不太明白武帝的话,可是随即又笑道:“喜欢,嬗儿喜欢,大将军好,嬗儿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