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于,你知道我是谁吗?”
好奇怪的问题,这么明显的问题还要问吗?“大单于,您是匈奴的大单于。”
苦笑着,大单于,当然是大单于,可是自己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大单于那么简单吧,“左于,我对你好吗?”
“好,大单于对我当然好,大单于,您到底想说什么?”
“左于,我讲给故事给你好吗?”
故事?什么故事?大单于今天是怎么了,神色这么的奇怪,又要讲故事,真的很奇怪啊?又想听,又怕听,心情真的很复杂。
“十几年前,在草原上,有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那个男子从很小的时候,便有一个愿望,要成为这片青天覆盖的草原上最有权力的人,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不停的努力着、奋斗着,希望终有一天,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可是他周围的人,没有人理解他,也没有支持他,他们觉得这个孩子是个异类,所以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他只好生活在孤独中。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孤独中,那个男子身边始终陪伴着一个女子,不离不弃,无论他多么的沦落,多么的失败,她都愿意陪伴他,无论是日升,还是月落,她都在他的身边,那个时候那个男子的心里,只有权力,所以他一再的忽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没有丝毫的怨言,直到有一天,那个男子被流放到了草原深处,这一生,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他才发现,在他心里,永远有一块温柔是留给那个女子的。
那个女子在男子离开前,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在数年后,当那个男子回到草原里,那个女子已嫁给了他人,又因为生病的缘故,她早早的就辞世了,只留下年幼的孩子独自面对这个丑恶的世界。
为了保护那个孩子,那个男子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孩子,那个自己一直照顾有加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转过头,是左于惊诧的脸,他明白了,他一定明白,他现在脸上的神情,和他母亲的一模一样,当自己告诉她,自己被流放时,她脸上也出现了这般凄苦而又哀伤的神情,“左于,你明白了吗?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加让自己震憾,原来从小到大,自己都是生活在谎言中,怪不得自懂事开始,常常看到的,是母亲流泪的面孔,原来她是因为这样才流泪的,眼前的男人,再没有大单于的威严,他的神情也如母亲一般的悲伤,他很苦吧,明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都不能相认。
“左于,我知道你也许无法接受我,可我真的是你的父亲,”伊稚斜从脖颈中拉出一块粗糙的石头挂饰,“看见了吗?这里你母亲为我磨制的,这几十年来,它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那块石头光滑如上好的珠宝,光泽和圆润都像是挂了几十年,只是一块石头而已,他如此这么的珍重,“我也有,这样的挂饰,我也有,”从脖颈拉出另一块石头,果然是一般模样,“这样来说,娘早就想让我和你相认了。”
是啊!一定是这样的,娘留下这块石头挂饰,就是为了让自己和他相认。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到九江,嬗儿累了,嬗儿太累了。”嬗儿撒着骄,赖在赵丽怀里,远处是茫茫的四野,一眼望不到头的碧绿。
真的累了,不止是嬗儿,自己也很累,非常的累,最近身体好了很多,不知什么缘故,身体渐渐的结实起来了,甚至和从前在骠骑营一般的健壮,可是总有不好的预感,娘从前也是这般时好时坏,可是记忆很模糊,非常的模糊,娘最后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嬗儿乖,娘陪你,娘一直陪着你,你看看星星多美,你听听风声多美,看见野花了吗?星星点点的野花。”赵丽抱着嬗儿,温柔的拍打着他,“嬗儿累了,娘便抱着你,一直抱着你。一直到嬗儿不累为止。”
“好。”嬗儿娇娇的样子,完全不像是霍去病的孩子,和在长安时相比,嬗儿变了许多,变得彬彬有礼,变得更加讨人喜欢了,非常的乖巧,相较来说,他更像自己和霍去病的孩子,他的性格揉和的霍去病的倔强和求胜意识,同样的,他的性格也带了自己媚人的柔和和温柔。
在路上走走停停,二十多天就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九江,前方的消息不断的传来,行军,不停的行军,不知霍去病到了哪里,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他也没有信鸽可以传递消息。
“娘,爹到哪里了?我们到九江后,爹也会来吗?”
原来嬗儿这般的挂念着霍去病,毕竟是父子,血浓于水的关系,“不会,爹要追着云彩一直到天边去,等我们从九江回到长安,爹便回来了,那个时候,爹就可以带着嬗儿到郊外游玩了。”
“好,”嬗儿神态可爱的拍着小手掌,“娘,嬗儿要和娘一起到郊外去。”
终于睡着了,嬗儿睡着的样子,非常的可爱,心无旁骛,由于连日的赶路,嬗儿清瘦了,也更加的漂亮了,看着他,不知不觉的就出神了,就连乌鸡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嬗儿睡了吗?”乌鸡的声音永远都是奇怪的,带着一丝匈奴人的口音,和阿姆一样。
想到阿姆,心口一热,眼泪几乎又要流了出来,“是啊!睡着了。”
“他也累了,”乌鸡微笑着,“赵丽,公孙杰果然跟上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准备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摆脱他,明知道他会跟上来,可是为了回到九江,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只是到了九江,和他的恩怨,一定要做个了结,一定!
连续走了近半个月,终于渡过了沙漠,抬眼望去,茫茫的戈壁,比漠南风吹草伏的美景荒凉了许多,月夜下,一切的东西都发出清冷的光芒,卫青慢慢的行走在营地里,这一次,为了对抗伊稚斜的一万大军,他着实费了不少的心思,仅以五千骑兵奔袭到与伊稚斜对面而立的地方,也许是一种冒险吧!
大营外是一排排的武钢车,这种厚重的防御性重型器械,去病一定不会使用的,可是它却是最好的防止匈奴人突袭的武器,可是要如何给伊稚斜沉重的打击呢?单靠稳固的防守显然不是明智的,尤其是李广和赵食其不辞而别后,一直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看来一定是在沙漠中迷失了道路,如果出战后遭遇失利,是不可以指望他们的援助的。
要怎么才能在最少的损失下,取得胜利呢?卫青觉得很苦恼,他在营中来回走了数次都没有想到办法,便慢慢的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帐中的案几上,堆放着临行前霍去病让人送来的竹筒,他知道,那是赵丽要给和尚和黑子的书信,不知道她在那个里面会对他们说些什么,这个女子的心思,还真是难以猜测。
刚刚睡下,卫青脑中灵机一闪,不如这样吧!明天不如这样,安排两路人马分别袭击匈奴人的左右两翼,然后再以主力直接与匈奴大单于的主力迎战,到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一夜的心潮起伏,天亮的时候,卫青才合上眼睛,朦胧间,听见帐外急促的脚步声,便惊醒了,难道匈奴人来袭击营地了吗?刚刚才跳起来,传令兵已经冲了进来,“大将军,公孙贺和曹襄将军来了,正在帐外等候您。”
他们来了,太好了,本想他们是最没有可能到达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个关键的时候出现了,本来结环为营是为了防御,现在显然没有必要了,兵力得到加强后,今天就能出击了,“让他们进来,让他们马上进来。”
“诺。”
终于到了见面的时候了,卫青远远的眺望着匈奴王旗下那个鹰眉狼目的男子,虽然面容看得不甚清晰,可是他从那威慑人心的气质上就看出了,那一定是伊稚斜大单于本人,此时已近黄昏,太阳将落。
不知为什么,匈奴和汉军同时选择了沉默和镇定,卫青和伊稚斜相互的眺望,打了十数年的仗,他们从未如此的接近,也从未如此的恐惧对方的存在,突然刮起大风,沙石打在脸上,相隔的两人都无法看见对方的面容。
伊稚斜心念急转,这样大的沙尘暴从未出现过,对匈奴人的战斗力有极大的削弱,他转过头,左于竭力的躲避着击打在他面上的风沙,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伊稚斜突然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那种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瞬间就充满了他整个的思维。
同样,卫青也在想,这样大的沙尘暴将会对汉军的战斗力有极大的削弱,匈奴人生活在此地,应对沙尘暴有一种天生的适应力,可是沙尘暴使战场上的能见度降低,正是发动突然袭击的大好时机,这一点对双方都是一样的,现在,就要看谁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