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那天，单位放半天假，上午我到单位去了一走趟，与孙书记商量一下十五过后的工作安排。孙书记表现得不太乐观，潜在的压力折磨着他，他让我统计一下，这几天发生了多少费用，我回屋取来那个笔记本，一笔一笔念给他听。他听过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总数能不能对上吧？”我说能，他放心地点点头，接着说：“只要总数能对上就行，你也不用记得那么细。”我合上本子，心烦地看着窗外，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西南风夹着一股股潮湿在开发区的空气里游荡，土地开始解冻了。我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我试探着问他，他笑了，摇摇头说：“不好办，侧卫镇的镇长是个大老粗，听说人品不怎么样。”

“都是公事儿，还能有别的什么要求吗？”我小心地问。

“听说他这个人不太好办事儿，属于那种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那类人。”

孙书记在接受这项工作的时候，已经通过关系，对这几位镇长进行了侧面了解。石新镇的镇长是位实业家，在当镇长之前，经营着几个私营企业，手中的资产不下几千万。后来将企业分给了几个兄弟，自己做了镇长。一个见过钱的人办起事儿来，要比那些只为钱才去当官的人容易得多。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这位镇长当官的目的就是想为家乡做点事儿，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甚至于你给他多少钱，那完全是多余的事情。

侧卫镇镇长是农民出身，刚刚上任两年多，在镇属企业干过那么几年，后来通过关系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子，他对钱的渴望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向。还没有接触他，我们能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谁也说不清，但这种担心并不是多余。

“前腰乡是不是能好办一点？”我问道。

“那家伙更难缠，听说他不但喜欢钱，还喜欢女人，他当乡长六年，全乡亏损一个亿，原本还算富裕的一个地方，让他弄得一贫如洗。

“这样的人也能当领导，真是地方上的灾难啊！”

“政治这东西不好说，尤其是中国人搞政治，关系和立场是首要的。只要他站对了排，立场坚定，一旦领头的得势，他就鸡犬升天了。”

我们俩沉默了，都为下一步可能出现的问题担心。屋子里沉寂下来，我们俩都没什么可说的。正在这时候，门开了，那位曾找过孙主席的大姐出现在我俩的视野里。孙书记认识她，俩个人是同学好，又一起下过乡，但在年龄上她比他小几岁。

“嗯！”孙书记愣了一下，他的眼睛一亮，从桌子后面站起来，热情地说道，“进来，老同学，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西风！”大姐一肚子怨气地说，“我不得不来找你了，书记大人。”她看了我一眼说。

“快请进，别站在门口。”孙书记刚才的沉闷不易而飞，老同学相见份外亲近。

“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呀，可是不来又不行。”她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来。很谨慎地环顾一个屋子。

孙书记给她接了一杯水，放在她跟前的扶手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来。

“什么事儿让你这样烦心，老公外面有人了？”孙书记笑着说。

“他要是有那俩个子到好了。”

孙书记笑着靠在沙发上，审视着这位已经不年轻的女人。

“你现在在那个单位？”

“开关厂！”

“看样子，受委屈了？”

“委屈大了！”

“这么大的岁数了，有什么事儿想开一点，再过两年该当奶奶了吧？”

“早呢，他才几岁，怎么也得个三五年吧？”大姐的气消了一些，表情略显欢快地说。

“不小了，怎么也有二十二三了吧？”孙书记顾做惊讶地说。

“那有那么大呀，才二十！我们家那位到是挺着急，总催着我托人说亲。”大姐爽朗地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缓和多了。

“早生孙子早得继啊，得你们走不动了，孙子也大了，总能帮一把手。”孙书记顺着她说。女人都喜欢别人夸赞她们的孩子，每每听到这种话，心里总是每不堪言。孙书记象唠家常似的与她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一通，当这个女人进来时的烦恼快要散尽的时候，才不失时宜地问，“有什么烦恼快说说吧？”

她看了我一眼，上次她去找孙主席的时候我在场，她像找到了见证人似的说道：“工资的事儿，劳资科给弄错了，可她们不同意这种说法！”

“噢！”孙书记点了一头，“我听说了这件事情。”

“那你们得给我个结果啊？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把工次给我找回来就行？”她欠了一下身子对着孙书记。

“不太好办，现在没证据证明你曾经长过那几级工资呀？！”孙书记显得有些无奈。

“怎么没长过，我有工资条，不信你看看……”她从兜子里掏几张发黄的工资的纸条递给孙书记，孙书记接过来看了看，“这是十年前的，这是今年的，你看看，我又没犯过错误，怎么就给我降了两级呢？”孙书记仔细看了看，基本工资那一栏，是差了两级。

“是不对，差十多块钱呢？”孙书记把工资条还给她说，“你怎么才想起来找？”

“我家里事儿也是多，你也不是知道，以前我就觉得不对，可总是寻思不能搞错，谁知道真的错了，年前我就来找过，她们说没错，我去找了孙主席，他满口答应可到现在也没给我解决。我只好来找你啦！”她说话时声音有些高亢，无法自制的情绪又开始升温了。

“我要是也解决不了呢？”孙书记笑着说。

“我去找赵总。”大姐一副严肃的样子，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那要是赵总也管不了呢？”孙书记接着逗她。

她笑了，晃了晃带有银丝的头发说：“那我上局里，总有个地方说理吧！”

孙书记站起来，“我去给你问一问，但不一定能成？”说着他走去了屋子，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我已经告诉她们现在就给查，明天早上你来一趟，如果她们查不出个结果，我会给你个结果，你看行不行？”孙书记探寻的目光柔和地看着他，那股子果敢和坚定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他打动。

大姐叹了口气，无奈地小声说：“就这样吧，现在我知道杨三姐告状是多么难了，就这两级工资都整不明白，让我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

“放心吧，老妹子，我一定给你弄清楚。”孙书记向他保证道。

“那就这样吧，你们谈你们的，我先走了。”大姐既不呆，也不说别的闲话，起身氷走。

“另呀，既然来了，也挺不容易的，怎么也得吃完饭再去啊！”孙书记昂着脸，开着玩笑说，逗得大姐也笑了，向他挥了挥手消失在门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