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乐了,什么也没说。
“那个老头又是什么理由呢?”孙书记必须得搞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自己的合法权益受到了侵犯,还是完全无理的要求。
“三年前,这块地里有两根垄是属于他的。”村长说,“后来,也就是前年村里重新调整土地,把这块地分给了老刘家,他当时不同意,我们也没办法。为此,他找过镇领导,镇里也来过人,调解过,最后没调解成。”
“那现在有地吗?”孙书记问。“有啊,他的地调到了村东面。”村长说。“这么说,这块地跟他没有关系。”孙书记说。“我看没有,像你们说的,他就是个无赖。”村长说。“那你们不能采取点什么措施吗?”孙书记疑惑地问。“哼!不能打,也不能骂,他就是抱着他自己的理儿不放,你说怎么办?”村长一脸为难之色,我们听了也觉得过意不去。“做工作呗!”孙书记跟了一句,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工作没少做,可就是讲不通。”村长说。“他没有儿女吗?”孙书记又问。“儿女们不管!”村长一句话让孙书记牙口无言了。
孙书记沉默了,这种情况他又能怎么办呢?谁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大家在车里坐着,默不作声。孙书记也看出来,这位村长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又过了一会,村下车走了,孙书记更加无奈地看着前方。
“我看报案吧?”司机突然说,“让警察来,看他还敢不敢?!”
正说着,那位刘姓男人走了过来,他向车里张望,似乎有话要说。孙书记推开车门,那家伙一侧身就挤了进来,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
“你们想怎么办那?”他上车便问。“不知道!”孙书记说。“我看你们给他们点钱算了,这都是村里最难缠的主儿?!”他说。“钱从哪儿出啊?”孙书记反问道。“你们这么大的单位还差这么一点?”他不相信孙书记的话,撇起了嘴。孙书记不再理他,心想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他不会理解咱们的心情。
“哎,他们两家为什么还吵架呀?”司机对这件事情很不解。“他们以为这笔钱,要三家分,所以少一家不就能多分点吗?”刘姓农民说道。司机乐了,“好,打死一个少一个。”孙书记很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又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刘姓农民见我们不想跟他说什么,就没趣地下了车。孙书记不说话,我也就不敢吭声;他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我也就更没辙了。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在逐渐西沉,远处的树木已经拉长了身影,我们在这下午的最后时刻平心静气地思考着。总这么坐着肯定不是办法,孙书记也开始焦虑起来,他时不时转动一下身子,让自己的思想换一个方位,最后当他把自己顾虑全部放弃开,才说道:“走吧,到公安局去试一试,他们要是能出面,再好不过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那也得试一试呀,就这样把钱给他们,太他妈冤枉了。”司机把车头转过来,我们去了派出所。
路上,我不解地问:“这种事儿,镇里不管吗?”孙书记冷笑一声:“不可能管的,上一次,你不是领教了他们的言而无信吗?如果现场不出事儿,他们肯定不会制造麻烦,但出了事情,他们还是向着自己人的。你别听他们说,这的人怎么怎么样,你别忘了,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这句老话,中国人的传统就是这样,是亲三分向,他们可不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我跟你出来这几个月感触挺深,以前我不觉得人与之间有多大的差别,现在看来,我错了,人是不一样的,简直是太不一样了?”我感慨地说。
“长见识吧?!与他们打交道,能让你更加透澈地了解人的本质。孔子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我在他们身上一点也看不到。我有的时候也纳闷,既然人的性情相近,那么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是贫穷导致他们贪婪,还是**另他们猥琐呢?”孙书记的疑惑我们谁也回答不上来。“到是韩非说的对,人之初性本恶呀!”他叹着气说。“韩非是谁?那单位的?”司机问道。孙书记漂了他一眼,闷声笑着说:“咱单位的,新调来的。”“噢,那我得认识一下,他竟然敢跟孔老夫子唱对台戏,是不是以为自己念了几天书,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孙书记忍不住自己的笑容,把目光移到窗外。
我们来到派出所,这是一个不大的警局。简单的二层小楼,外面涂着蓝白道。一个硕大的警徽悬在二楼的一扇窗户下面。我和孙书记推门进去,看到一位笑脸的警官,心里的希望倍增。当我们站在走廊里,才突然意识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报案。那位警官大概看出我们想法,走过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孙书记犹豫一下:“有点事情,不知道你们那个部门管?”“那方面的?”他的脸还挂着那种善意。“老百姓阻止我们施工!”孙孙书记说。警官挠了一下头皮:“那到第一个屋先咨询一下。”我跟着孙书记推开这间屋的门,里面一双机警的眼睛立刻瞥了过来。孙书记没有时间跟他啰嗦,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警官仔细听着,当他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不免摇摇头。孙书记的担心应验了,他耐心地等候他做出解释。警官站起来,为了更有说服力,他找出一份文件递给孙书记,然后说道:“你看看吧,这是去年新出台的文件。”孙书记扫了一眼,把文件放在边上,他的目光直视着他。他没有时间去看那些行政上的套词,他只想听他说明原因。警察见他对文件不敢兴趣,便收了起来,重新坐下说:
“你这种问题不归我们管,如果是刑事案件,责无旁待。可这算什么呢?只能说是土地纠分,土地纠分有专门的部,现在各个乡镇,都有土地仲裁委员会,一切土地问题,都由他们来除理。我们去属于越权。”
“现在不是越权的事情,而他们阻止我们施工。”孙书记想阐明自己的观点,可是警察并不听,他打断了他的话说。
“是谁阻止你施工?不是土地使用者吗?至于这块土地是不是归他们使用,得由土地仲裁委员会来裁定,所以你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无能为力。”孙书记泄气极了,看来他们是不想插手。
“你也别埋怨我们,我们真的没有这个权力,你仔细想一想如果你在我们这个位子,你能去管吗?就是管,怎么个管法?他们没犯法,他们只是在争取自己的权利,但那一方有理,我们怎么裁定呢?你找错了部门,我建议你去土地部门。”他已经把话说死,看来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我们来时抱着的那点热情,只在短短的几分钟里,烟消去散。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土地仲裁委员会是干什么的,于是孙书记问道:“你说的那个部门,都负责什么?”
“专门负责土地纠纷。像你们这类事情,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他们能给你们审理清楚。”
他这话等于没说一样,我们那有时间跟那些农民打官司,就是审清了又能怎么?谁的心都没底,大家现入了沉默之中,最后还是那位警察说话了:
“我看哪儿,你用不着那样做,如果你信我的,不如给他们几个钱算了。当然,我这话不代表官方,只代表我个人见解。”他停了下来,小心地看着我们,见我们并没有多大信心去告状,才接着说,“你这种事儿,在农村多了去了,谁能把这些烂事儿搞得那么清楚?再说,你以后还要组塔、架线不是,那个时候他们再出来阻拦你,你还是麻烦。所以呀,别看电视上演的好,什么农民兄弟多么多么善良,那要看你对他多么善良。你们想少花钱,多办事儿,这个我能理解。可是你们只在上面打主意,回过头来想从他们身上省点,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比你们精着哩!”他的话一针见血,似乎我们做的一切都在他的撑握之中。
孙书记没心思听他教诲,他们既然不管,也就没必要再呆下。他站起来,连声招乎也没打就走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西边的天空出现了少许丹红,延着天际散开。孙书记的心情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