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衿摇头道:“我什么也不要。只是怕你饿死,于心不忍,所以救你,如此而已。我也不想在此看你脸色,告辞了!”
独臂僧见他说得坦诚之极,毫无半点做作,不禁有些迷惘,好象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良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歉然道:“文书生,谢谢你了!”
文子衿道:“不必客气,你养伤期间,我本来还想每天送些吃的东西给你,但……”
独臂僧问道:“怎么,你要出远门?”
文子衿赧然一笑,说道:“非也,说来惭愧,贫生真的是贫生,没银子了。”
独臂僧“嘿”了一声道:“我道是甚么,原来是没银子,”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元宝,丢给文子衿,道:“你只管多买些好吃的大鱼大肉上来,这些天我也想通了,不跟自己过不去了。”
文子衿愕道:“你不是和尚吗?怎么吃肉?”
独臂僧叫道:“放屁,我那是和尚,我是个假和尚!在万寿寺剃了个头,不过是躲避我师兄而已。嘿嘿!早段时间,我常从寺里溜出去大吃大喝。咳,几天没吃肉,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文子衿笑道:“原来如此。好,我便买些酒肉给你这假和尚。”
独臂僧长叹一声道:“以前我想的是如何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唉,死过一回之后,发现原来的想法也不太对。这几天,我在想:武功天下无敌又如何,家财富可敌国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死,如果不是你,我死在这山洞中恐怕也还没人知道呢!唉,那天我赶走你之后我就后悔莫及,深怕你不再来了。结果肚子饿得慌极了,便想你快点拿点吃的来吧,就是拿这《曹公剑谱》跟你换也行啊,常常听到你的笛子声,却有几天见不到你的人影。后来,唉,身上受伤兼且肚子受罪,竟然发起烧来了。”他摸了摸下颌又道:“想不到你小子的药效见功极快,咳,还是有两下子的!唉,我平生没对人说过‘谢’字,这回多活几天,还是要谢谢你了,文书生。”
文子衿摇头叹道:“我看你们武林中人,上次为了一把宝剑,这次为了一本剑谱,争得死去活来,不知要死伤多少人才得安心。说来奇怪,我并非江湖中人,竟然亲历了这两件事。唉,人心不足,既得陇,复望蜀。真不知你们为了什么,宁可命都不要,也要据为已有。不是你的东西,定要强夺,那跟强强盗有何区别。”
芮平风听了这话,怒道:“小子,你懂个屁!”
文子衿正色以对道:“无论如何,抢夺人家的东西就是不对,君子所不为也。”
芮平风怒道:“有些时候,只怕由不了你去!”骂了两句,觉得有些歉意,苦笑了一声道:“唉,世人都要象你一样,个个都是君子,自然就天下太平了。算了,跟你也说不明白。”
文子衿道:“我也是颇有同感,跟你难于分说。但我总要让你相信,抢人东西便乃无德之行!”
芮平风嘿嘿冷笑,知道跟他话不投机,便自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文子衿也觉久留无益,便道:“芮师傅,我明天再上来。”双手一拱,告辞而出。
到得晚上,文子衿翻开晓雨遗踪内功篇来细看,却看到篇末有以内功冲开被制穴道的方法,心道:我何不以此方法,试试可否冲开被芮平风制住的穴道?如果可以,岂非不用再受那些苦楚!
他当下便依法施为:先将丹田之气于小周天运转三周,然后依次将阴维脉、阳维脉、督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任脉行功一遍,复于小周天行功三周,竟觉得被制的每到内力行经时,便颤颤欲动,却还是没有成功。
其实他目前修习内功的功法,远远超乎普通内功,就这短短数日,竟似旁人修习五年之功了。但毕竟内力有限,不足于一次便能冲开被芮平风制住的数个穴道,但一试这下,他已然知道找对法子了,于是循法再来,直至第五遍,体内气流终于冲开阻滞,奔涌而行,便如河中有数块大石,洪水经过数次猛力急冲,终于将大石冲走,从此河水畅通,再无阻碍。到了此时,文子衿已将被制穴道尽数解开,不禁心中大喜,“喔呵呵”的大呼大叫,惹得隔壁邻居怒骂:“文书生,还不歇息么?吵死了!”
文子衿嘿然一笑,赶紧道歉。
四下里一静,却听窗外草地上虫声唧唧,蛙声阵阵,他心中却是喜不自胜。
到了第二天中午,那种万蚁咬身的痛楚再也没有出现,文子衿扮了个怪脸,慢条斯理的自语道:“文神医的第一个病人已经痊愈了,看来文神医确实有两把刷子啊。”然后身子一侧,想象着站在另外一个位置,装成老人的声音道:“岂止两把刷子,便是十把、二十把也怕不止哩!”再又猛转个身,在颌下空空如也的地方装作捋了捋长须,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道:“那里那里,小医这点微末之技,不值一哂,不值一哂!”这样扮了两个“外人”、一个“文神医”的一场“对话”,自觉有趣,嘿嘿傻笑。
当日文子衿从山上下来,虽是未初时分,天色却昏暗如夜,黑云满天,狂风阵阵,暴雨欲来。
路上人们见这可怕的天色都纷纷急赶回家,刹时间长街中人影稀少,只是风却更劲,雷鸣电闪,煞是怕人。
文子衿快步急奔,快到街口时,大雨倾盘,雨点如豆,啪啪啪的直砸下来,打得他脸上生痛,只片刻工夫,衣衫已几乎湿透,他忙跑到一个屋檐下去躲雨。
此时那屋檐下已站了一个身材甚高的老人,看来又象六十多岁,又象九十多岁,却又都不象,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多大年纪,却着了一身奇怪的红绿相间的彩衣,背着一个大竹筒,还有一个包袱,虽是须发灰白,然而面色赤红,与一般老人殊不相似。
这怪老人双目微睁,眼光射过来时,文子衿竟似感到身上有无限寒意,心中不由打了个颤,便不敢再望向他久望。
只听那怪老人道:“唔,甚好,甚好!”
文子衿见屋檐下再无别人,便微微一笑,道:“老伯,是跟我说话吗?”
怪老人道:“正是,小友,老朽与人约好在今晚在阅江宾舍相见。这广州城挺大的,老朽初来乍到,城中街道并不熟悉,敢请小哥将老朽带至阅江宾舍,不知可否?”
文子衿见这怪老人甚为有礼,便道:“小生本就住在阅江宾舍附近,原是顺路,正要回去,等这大雨停了,便请一同前往。”怪老人甚喜,怪异地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文子衿总觉得有点不对,心中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大雨说来即来,说去好去,过不多久,竟然雨过天晴。
文子衿便带这怪老人到了阅江宾舍,却见大门口却摆着一个木牌,牌上写着“今日客满,下回请早”八个大字。
文子衿道:“老伯,这宾舍已客满了,另找一间旅店吧?”
怪老人道:“没关系,你随老朽进来就行了。”
二人刚一进门,就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半跑而来,朝怪老人施礼道:“请问是西樵仙翁么?”
怪老人点了点头,道:“正是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