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望着老道远去的背影,又是感激,又是高兴,道:“我要是有一百两银子多好!”
文子衿知她得了强助,大是开心,便伸出食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弹,斥道:“好你个头!就知道鹦鹉学舌。”
唐恬嗔道:“就你会欺侮人。那我是鹦鹉,你是舌头?”
文子衿又好气又好笑,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闻得唐恬身上的淡淡清香,文子衿只觉这香气妙不可言,偷偷的长吸了一口气,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小路便暗黑了许多,但也依稀可循路前行,步子却慢了许多。这时二人走得甚近,夜风中又飘来唐恬那种奇异的清香,文子衿心神为之一醉,不由微仰起头轻轻叹道:“深谷异草,其臭如兰。”
唐恬四下里一望,问道:“文大哥,哪有什么深谷异草?”
文子衿道:“嘿,我说你呢,其臭如烂!”
唐恬才知他是赞美自己,一时芳心如蜜,但听他改口成“其臭如烂”,故作不依,握了两只粉拳便往他身上乱捶,口中叫道:“你才其臭如烂,你才其臭如烂!”文子衿笑道:“你这小妮子,竟敢打我!”说着回过身来双手捉住了唐恬两只小拳头。
唐恬原正轻击他的背胛,这时双手犹自举着,被他捉住,两人相距仅余数寸,四手相执,脸对着脸,彼此听见了对方的呼吸之声,都是心头剧震,唐恬急忙要挣脱双手,文子衿却似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放手,唐恬大羞,“嘤”的一声一头伏进文子衿怀中。
文子衿轻轻抚着唐恬的头发,闻着她身上那种宁馨淡雅的微香,双眼望过她的发际,望见随风轻摆的树叶似在跟他挥手,树叶之间能望见夜空,夜空中一粒粒闪闪的星星也像在朝他微笑,夜风轻轻拂过,清凉如水,轻柔如丝,怀中佳人更是胜比温香软玉,在他心头直如至宝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去爱惜呵护,只觉这一切的一切是多少美妙!
如此佳人,如此良夜!
文子衿心中正自浸在美酒中一般,一手轻抚唐恬秀发,忽觉她双肩轻颤,不由心中猛然一惊,轻声问道:“恬妹,怎么啦?”
唐恬抬起头来,一双美目还挂着泪珠,莹白如雪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轻轻道:“我、我只是高兴。衿哥,”文子衿正惊奇她怎么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却听她又轻轻叫了声“衿哥”道:“师父不见了之后,我便四处找寻,总感得自己象浮萍飞絮一般,无根无着。我也不知为了甚么,只第一眼见到你之后,恬妹心中便一直记挂着你了。新年分别之后,惟一能使我开心的事,便是不时的会想起你。师父一直教我,令我不能对男人动心,否则一生会有太多的罪要受。我最相信师父,便在外出时一直带着羊皮面具,那是我跟自己立下的规矩:只要没有对男子动心,就不摘面具,在竹谷回来之后,我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竟然在你面前摘了面具了。衿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我以前在心中,可不知叫了你多少次……‘衿哥’,直到此刻,在……在你……怀中,我心中便有了根一般,沉实无比。你……衿哥,你别笑话我!”
世上男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吐露心曲,而这心曲恰恰是爱上了自己。文子衿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以前总戴着那个奇丑面具,他是一个书生,性情较为收敛,听唐恬说了这番话,心中虽是欣喜若狂,却仍强自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恬妹,我喜之不尽,那里还会笑话你呢!”
忽听林中有个女人“嗤”的笑了一声,声音甚是清脆,二人吓了一跳,文子衿叫道:“是谁?”并没有人答话,却见一棵树上枝叶微动,文子衿展开轻功,奔至那棵树下,抬头望去,夜色中黑糊糊的一片,便一提气,上得树去,却哪看得见有人影?看来那人已他正待追出,唐恬却叫道:“衿哥,算了,别理她是谁,别追了。”这半年来,文子衿这时已初知江湖之险,他怕唐恬于林中受到伤害,不敢再追,赶紧折身回来。
两人出得林来,挽手往城中行去,走了约莫一箭之地,林中却萧声幽幽,在夜风中呜呜咽咽的吹响,正是《诗经•郑风》里的那首“将仲子”,文子衿记得那诗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将仲子兮,
无逾我园,
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
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
人之多言,
亦可畏也。
诗中描述了一个姑娘对情郎的思慕却又怕人闲话的复杂心态,文子衿常奏笛曲,自是深知曲中之意。林中那人箫曲吹得幽怨凄迷,文子衿听得心中难受,情不由已的立在路间,取出竹笛和着那箫声吹奏起来。
文子衿笛声一起,那箫声却骤然停了下来,那吹萧之人便似专心听文子衿吹奏。
文子衿吹毕一阙,朗声叫道:“林中是哪一位雅人,可否赐见?”
林中良久没有回音,唐恬道:“衿哥,咱们走吧。”文子衿点了点头,二人默默行了一段路,唐恬终于忍不住道:“衿哥,刚才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文子衿道:“这曲子叫《将仲子》,是东汉时一个叫蔡邕的人,他精通音律,将诗经里的这首《将仲子》谱了曲子,在古谱中很常见到的。这曲子本是古琴曲,刚才我听林中那人吹起此曲,想必是他心性很不好,我听了本想劝慰劝慰于他,一时技痒,也献丑了一回。他既然不愿现身,咱们也不必理会了,走吧。”
唐恬忽然望着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文子衿忙问道:“恬妹,你怎么了?”唐恬有些闷闷不乐,过了一会才道:“衿哥,可惜我不会吹萧鸣琴。”文子衿道:“这些器乐之技,不过娱养性情而已,实无大用,会也罢,不会也罢,又为何为了这个不开心呢?”
唐恬怔怔的出了一会神,道:“不,不,恬妹倒真想学会这些,到那时,衿哥吹笛,小妹也来凑兴,岂不甚好?”
文子衿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她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唐恬问道:“有什么好笑,那样不是很好么?恬妹可喜欢呢!”
文子衿想了想便说道:“这个好办,恬妹,我慢慢的教你,包你以后学会。但眼前有一样,不用教你都会的,而且这一方面你比别人好得多。”
唐恬一听大喜,叫道:“快说,快说!我还以为我一无是处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好处,师父也没说过我有什么长处,也没外人夸奖过我,却原来我还有比别人好的地方,太好啦!衿哥,快说快说。”
文子衿见她忽忧忽喜,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更觉可爱,不由笑道:“你说个不停,还要我快说,我怎么快得起呀!”
唐恬忙一手捂住了嘴巴,直冲文子衿点头,意思是要他快快说出来。
文子衿哈哈大笑,说道:“就是想知道点自己的长处,也不用这般着急吧?”
唐恬大急,举拳作势要打,文子衿忙道:“好,好,我说,我说,这个,你的长处嘛,这个,这个……让我想想,只是,只是……”
唐恬扬手叫道:“你怎么变成酒肉和尚了!‘这个、这个,只是、只是’的!是不是又想喝酒吃肉了!”
文子衿指着她扬起的手笑道:“不错,我是想吃肉了,五香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