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岳绝对有愤怒的理由!
历史上,日军是兵分三路进犯热河的。日军第六师团从洮南出兵,从开鲁进入热河后,先向西攻陷热河第二大城赤峰,再长驱南下,直入河北,此为右路军;日军第八师团义县为出发地,克朝阳后,猛扑承德,此为左路军;来自锦西的东路军,集结最慢,出动最晚,可下手却是最狠的,竟是直接攻向热中咽喉凌源,这一路的日军是第十四旅团。而凌源也是日军左右两路军,到达承德途中的必经之路。由此就可见得,日军最初战略预想,就是要在热中平原上截住中**队的主力,凭着机械化的优势将其吃掉。只不过,因为中**队溃退地过于迅速,日军这才未能得逞。
以上三路日军都配置了数量不等的伪满军队,日伪军总兵力为十万人,其中日伪各半。
而林子岳上次来北平述职时,向少帅所提出的一整套热河战略,正是针对日军这一战术制定的。
林子岳的计划大致可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半部分是迫使汤大虎下野后,先将与热河民众矛盾甚深的五十五军撤出热河,再从东北军中调来一个军纪较好的军级部队进驻热河,并努力改善军民关系,以求在日军大举攻来时,老百姓能帮助驻军抵御日寇。
若是说上半部分是奠基,下半部分就是克敌了。日军将要入侵热河时,从华北腹地把不少于五个师的东北军精锐,调至察哈尔北部重镇多伦附近待机。待得战端一开,这五个师的精兵立时联同原就驻防多伦的四十一军孙殿英等部一起东进,在赤峰守军的配合下,对日军的右路军实施猛烈侧击。与此同时,热河的驻军则应全军压上,死死顶住日军的左路军。少帅也当挥动早进入热河的主力大军北上,在留下的足够的兵力加强横在热辽边区与热中地区中间的鲁努儿虎山后,以从多伦出击的中**队,一道夹击日军右路军。中方一走完这几步棋,被武腾义信视为杀手锏的日军东路军,顿陷未曾挥刀已自残的困境,其若一成不变,虽或能攻下凌源、承德,却定会受限于兵力单薄,不能久驻。若其转兵与日军左路军合兵,要多绕几百里地不说,还得先突破鲁努儿虎山防线,用打穿插部队去进行硬碰硬的山地攻坚,日本人想不头破血流都难!
战局发展到这一步,任日军的战力再强悍、火力再凶猛,为避免在热北山区被数倍于其的中**队个个击破,也只能退兵了事。若中**队的表现能好一些,在衔尾追击中成建制的吃掉日军个把联队一点也稀奇!退一步说,就算中**队在收尾时,只有力气进行送客式追击,那也是在国际上、在四万万胞面前极为露脸的一件事……
虽有点冒险,可客观的说,只要二线部队能及时前推至多伦,保障好从多伦至热辽边区的补给能畅通无阻,那么林子岳所制订的这个计划成功率,当在百分之七十以上,这不光是因为参战的中**队兵力雄厚,更因为它在实施过程中,最少会给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带来两想不到:想不到中**队宁愿战略要地多伦有两天左右的真空期,也要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主动出击;想不到中方的指挥管竟有把主战场选在前沿地带,倒把身后的大半个热河都暴露给日军的魄力。
一次出奇不意,就往往能决定一场大战役的胜负,两次相加,日本人怎能不束手束脚、失尽先机。
尽管,计划的奠基部分没能完全实现,可最低限度,如今热河的军政要员里已没人敢公然跟日本人眉来眼去了,大家治军治政时,也还象模象样。再者,正处于上升期的赵世雄、张殿魁、林子岳,把大洋装起自己的口袋的热情,也远不如自知已风光不了几年了,一心只想着多捞几个养老钱的汤大虎来的炽热。
也这就意味,计划的下半部分的可行性,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如虹少帅这就东北军一部入热河担任一线防卫主力,那么一切都还能照林子岳提出的那个计划进行。
可曾经为林子岳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绝的少帅,现如今是怎么做的了?
武器装备、战斗力,都不尽如人意的热河驻军,被安排到了热北火线上。
二线、三线,才是在东北军战力一般的第四军团万福麟部。这个军团的三个师分驻守热中、热南。
而东北军的精华第一,二,三军团,居然都留在大后方作为预备队。比尚在途中的中央军、晋军、西北军各部都来得轻松,后者将会打发到长城的各个隘口关门上去分兵守点!
这种排兵布阵法,分明就是后娘养的在前面顶着,亲娘养在后面看着,战况有利,亲娘养的就去抢功,战况不利就脚底抹油嘛!
什么叫私用自用?这就是私心自用!什么叫军阀误国?这就是军阀误国!
林子岳在愤愤之余,也深深为之不解,难道少帅就看不出这其中的害处嘛?在会议快结束时,他终于想通了,可也被郁闷得吐血,支撑少帅正在做的那个不损实力,就能当上民族英雄的‘迷梦’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热河驻军急速膨张的实力和有所改善的内部形势,而这两者跟林子岳怒力都是分不开的!
事已至此,自忖还没那种能让少帅朝令夕改的影响力的林子岳,也顾不再唉声叹气的,强迫着自己把心思转到迫在眉睫的战事上,可愈想下去,他的眉头就皱得愈紧,毕竟这次他和他的部队所要面对的日军,不是一个大队,也不是一个联队,是整整一个常设师团!可别忘了,朝阳是他的防区!
同样的,热河三套马车的里另二位,也早就面如死灰、指节发白了。
会一散,同病相怜的三人就凑到了一起,都姥姥不痛、舅舅不爱了,咱们自个总得拧成一股绳吧!
这个时代的日本对中国高层渗透之深,是后世的中国人难以想象的!
被华北军政当局列为绝密的四照堂会议结束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其所有相关信息就摆在了日军驻天津特务机关长大迫通贞的桌面上,以至于当赵世雄、张殿魁联袂回到承德时,那位在省汤倒台后一度蜇伏的小山领事,早就恭候他们多时了。
小山最先拜礼的自然是势力最大、身份最高的赵世雄,碍于中日两国尚未宣战,赵世雄倒也不好对日本的外交领事避而不见。除了在小山抛出四照堂军事会议的内容那一刹那,赵世雄慌了神外,在一个小时的会见中,这位正当壮年的热河省头号人物不是装聋作哑,就是东扯西拉,到最后,小山都被忽悠得忘了来意,竟跟曾留学日本的赵世雄争起东京那一家鲸屋(日本的酒馆)里的浅川(日本传统舞蹈。)跳得最好来了!
几次请见赵世雄,又谈上正题后,小山再蠢也知道了,人家用的是拖字决。这放在平时,倒没不是解决不了问题,可眼下日军出兵在即,小山又哪有功夫天天陪着赵代主席玩‘太极推手’!
小山在张殿魁那里碰的可就不是软钉子了!这也正常,虽同是军人,可跟早政治化了的赵世雄相比,张殿魁的行事风格更加直接、性情也更刚烈。
小山费尽周折,才进了承德城南东原巷的张公馆,最先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由一个连队手持三八式步枪的省军士兵所组成的刺刀丛。等小山耐着性子,忍着怒火从那刺刀下钻进张公馆客厅,却又遭到了更大的羞辱。偌大一座里竟是空空如野,别说张殿魁了,就连一个待客的副客,倒茶的下人都看不见。这也还罢了,让小山的脑袋瞬间‘进化’红烧猪头的,还是摆放在厅中的标明了原主人身份的那一把把寒光闪闪的日式指挥刀,那一套套血迹斑斑的日军军官服。小山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单单是胜利者的炫耀、警告,更是对‘大日本皇军’的军威的无情嘲弄。
好嘛!算来算去,值得小山亲自出面做说客的,可就剩下一个林子岳了。
在小山想来,林子岳在热河三巨头当中实力最弱、防区的地形亦是利攻不利守,从先前肯和日方进行俘虏换俘虏的交易一事上看,也不象张殿魁那样死板,只要自己开出的价码具有足够的吸引力,拿下的林子岳还是有很大的可能的!
至于,林子岳身上那圈抗日英雄的光环,小山倒不怎么在意,曾全力抵抗过日军,并被中国民众誉为抗日象征,而后又理直气壮的当了汉奸的东北军名将都不乏其人,何况林子岳这么个毫无根基的暴发户了!
日本人确实是很有诚意的!匆匆赶到阜新魏府的小山一见着林子岳,什么正事都还没说了,就把两万大洋的银票甩到了桌面上:“林桑!这是大日本帝国对您一点小小敬意,帝国衷心的希望我们跟林将军之间的友谊能天长地久!”做出这个**裸的试控动作后,小山瞪着绿豆大的眼睛,狼一样的注视着林子岳,生怕漏过了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林子岳反应,却大出小山的意料之外,他边大大方方的收起那张银票,边眉开笑眼的说道:“对贵国的抬爱,我林某是感激涕零的!可要想长期保持这种友谊,这一点点意思,怕是还不够吧!”
“这个敬请林桑放心,我们日本人对朋友一向是慷慨、爱护的!”又惊又喜的小山不愧为中国通,他所开出的条件很实在,很能投合当时中国的大小军阀们所固有的割剧心态:“只要您愿意与日本、满洲国合作,我可以向您保证,在热河并入满洲国后,由您全权控制的地盘、人口,至少会增加一倍。并且,我**队将不在您的辖区内驻兵。满洲国政府也只是政务上做方向性指导负责,您对您的领地的自由度比起现在来,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林子岳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却在不停的相互磨擦着。
‘贪婪的支那人!’心里骂归骂,看得懂林子岳这个手势是意在要钱的小山,行动上却丝毫不敢怠慢,他伸出巴掌比划道:“通电归附满洲国,向溥仪执政效忠,五十万!”
林子岳面有难色的答道:“小山先生,您是知道的,我手下的兄弟们对贵国的怨气很重,现在就与贵国全面合作,时机不成熟啊!”
早就想到林子岳会这一着的小山立马接口道:“对林桑的难处,我的充分的理解。这样吧,你是不是可以先在我军过境时给予一些小小的方便。为此,我国愿付出三十万的感谢金。”看到林子岳做大为意动状,小山忙又掏出了几张银票在林子岳眼前一晃:“这三十万我就带在身上了!不过,这个笔钱的数目太大,为了让我回去好交待一些,最好还是请您写个凭据。”
已达到了摸底的目的林子岳爽快的说道:“这个没问题!”
‘你只要写了条子,我就有法子逼你非当这个满洲**不可!’若只求林子岳部给第八师团让让路,小山当然舍不得开出这么高的价钱,可要是拿来当诱饵,又另当别论了。
无独有偶!林子岳写的那张收条,还真是别具一格:“承蒙小山阁下赠予本人林子岳三十万大洋。为表达谢意,本人在此郑重声明,世界上只有一个日本,东京是日本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将不支持任何一日一东的活动!林子岳!”
看了这张内容与两人刚才所谈之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字条,惊诧到了极点的小山反问道:“林桑,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山先生!热河的每一寸地土都是中国人的,什么时候也轮不着倭人来私相授受!~”林子岳一脸正色的宣称道:“照你的这个逻辑,我身为一个中国人,支持支持东京独立运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收了您三十万,我就肯撤回这种支持,已经是看在你我还有点交情的份上了!小山先生,你也别恼,买卖不成仁义在吗,我不是还没要你那三十万嘛!”
这时方知被林子岳耍弄了一场的小山彻底失语了,恼羞成怒得连句狠话都扔下,就讪然冲出了魏府花厅。再呆下去,他怕自己都会被气得一头撞死在那。
被骗起了两万大洋,已经够让小山痛心疾首了,可林子岳却还没找算就这样放过他,小山及其随从一出了阜新城,更令人‘遗憾’的事发生了,一大群骠悍的‘马匪’‘凑巧’打劫了他们。‘马匪’抢走了小山身上那几十万银票,又给这些日本人每人拍了几张形态丑陋的裸照以资留念后,才开恩发还了他们的内裤!
就在小山一行人袒胸露背的风雪中艰难的寻找着人家时,阜新魏府却被完中的学生们包围了!
想当年纪中原也是那种见了抗议的人群就往里面扎的标准愤青,可到这个时空才一年多,若人有人问今日的林子岳:你最怕、最讨厌那种人,他一定会回答:爱闹事、爱请愿的学生!
林子岳这种转变,看似奇怪,可细一想却顺理成章!翻遍古今中外上下五千年的史书,喜欢一群思想单纯、鲁莽冲动、做事很少去想后果的青年人的当权者,虽不能说绝对找不着,可也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且对一个国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幸事!
不管林子岳愿不愿意承认,做为一个想做点实事的当权者,自身的立场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对事物的看法!
自从上次五里坡的事件后,林子岳对自己辖区内的学生运动策源地阜新完中极为大方,该下发教育经费从无克扣、拖延,阜新完中伙食更被补贴得号称全热河第一,还不止这些,林子岳还给完中老师发放了优厚的津沾,学生们设立了奖学金、困难补助金,下这么大的本钱,林子岳别无所求,要想要学生们不闹事、少闹事。惹不起、打不得,咱还不能哄着、买着!
明白了林子岳这种心态,也就不难理解,他听说大群大群的学生。正从四面八方向魏府围拢过来的时,内心是何等惊惶失措了!日本人大兵压境就够人头痛的了,这学生们再聚众闹点什么事,这仗你叫他林子岳咋打!
“丢他妈!又是那个混球把这些学生大爷给惹毛了!这回老子非了剥了那个混球的皮不可,谁求情也没用!”用二十一世纪的家乡话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后,林子岳便向魏府大门小跑而去。应付这种场面他这也不是第一回,知道学生们的自尊心是很强的,自己这个一把手愈早出现在学生们面前,态度愈和气谦恭,事态也就愈容易平息!反之,则会视为傲慢,保不准没事都能搞出事来!
可这回,林子岳却压根就猜错了!
少时后,魏府大门前。
“投笔从戎,保家保土!”
“誓将最后一滴热血,洒在抗日战场上……!”
近二千名喊着口号的阜新完中的师生拥在一条巨形横幅下,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在为国而死的决绝!
站在那大门台阶上的林子岳看着那条横幅,胸中涌动着的只有感动!
那是一幅什么样的横幅啊!一条五尺宽三十尺长的白布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十个一米见方的血字: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这么大的字那得用上多少鲜血、多少爱国热情,才能写得成啊!这已非是一条普通的横幅,这是千百个华夏儿女,在国难将临之际,发出的最强音,是中华民族永远不屈的呐喊!
目光从这些手指上无一不缠着纱布着,男女师生们的面上一一滑过后,林子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拔出腰间的指挥刀(承袭北洋时期的习惯,东北军的团以上军官,此时都还佩着西式军刀。),在自己的手掌上狠狠的一划,顿时血流如注、伤可见骨!林子岳大步走到横幅前,先把血淋淋的左手,重重的印在被在学生放低下来的横幅上,才极是动情的说道:“同学们、老师们!我知道,我林子岳在你们的心目中不是好人,是军阀,是附上民众身上的寄生虫!可有一点,我请大家相信我,我林子岳人是中国人、心是中国人、血是炎黄血,论杀鬼子保中华,就是把这几千人马都拼光了,就是把我自己这条命都搭起去,也绝无二句!若有半分口不应心,下辈子托生……日本猪!”
林子岳前面说得是慷慨激昂,最后那三个字却亦庄亦谐,充满了对强敌的轻蔑嘲弄,逗得师生纷纷发出快意的笑声!
待得笑声渐渐小了下来,林子岳才小习翼翼的劝解道:“同学们、老师们有报国之心、杀敌之志是好的。可是,国难当前,做为一个有担当的中国人,我们不仅要有以死相拼的骨气,还要有正视敌强我弱的现实的勇气!难道你们以为,我把枪发给你们,你们就真能打得过日军了,这次可不同以往,日军的兵力跟我热辽边区驻军的比例不会现是一比五、一比六,而是一比一,二比一,还有飞机、重炮、坦克助战,胡乱训练上几天,就把你们推上战场,是对国家、对民族的不责任!我林某人对你们父母妻儿也交待不了!”林子岳这番话说得是在情在理,再是能打动人心不过了。老师们是沉默了,可学生们血热起来却那管这些,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高喊着:“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有些特别冲动的,已操起了煤油筒,大有要使用学生运动的终极招式****的架势,眼看着现场就全面失控了。
“同学们,请大家冷静!我只是说上战场要有充分的准备,并不没有说不同意大家从军!大家可以先加入我旅的预备团,上不上战场视大家训练情况而定,大家看好不好!”被吓得声音都变了的林子岳,赶忙抛出了他的补救措施。妈妈啊!****一出,那定是举国震惊,只怕日本人还没来,南京政府的解职命令就先到了!这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再说,反正少帅已批准热辽边区的居民里愿意离乡躲避战火的,可迁至察哈尔省最富沃的后套地区安置,到时派些军官带着已被武装起来的学生跟他们的父母一块到后套去,既可保护迁移民众的安全,又能让他们的长辈们就近管教他们,还能在后套留下一支武装力量以备将来不时之需,一举三得,又何乐不为了。
等林子岳手忙脚乱安排好师生们自愿报名从军的诸项事宜,已是晚上十点多钟,还真要回家好好休息,已升任旅副参谋长兼旅直属队指挥官的王国栋火急火燎了寻了来,附耳报告道:“旅座!赵代主席先期派来两个团的支援部队已进入朝阳境内,张司令来电,请您一块到朝阳县城去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