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那次落榜之事,娘一直忧闷不欢,她几乎伤痕累累了,这无疑耗尽了她多年的心血。因为她对我的期望太高,我却有负众望。自从我爹死后,曾有人劝她改嫁,可她的信心一直从未动摇过。因为在她心中,我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希望。现在,她的一切希望一步步地破灭了。
过了几天,娘病倒了,她觉得浑身乏力,胸闷异常。一个傍晚,她服下药后围着火炉取暖,我用铁箸往火炉里添加了一些碎煤块,因为娘觉得冷。一阵子,绿阴阴的火焰舔着锅底,呛得她一阵剧烈的咳嗽。娘喘气不止地说:“她还真相信那位风水先生曾说的话来。”的确,不久前来了一位风水先生,闲时在庄前庄后逛了一圈后,然后毫不忌讳地说:“说我家所坐落的地势处在一个漩涡中,形成了白虎临门之状,意味着祸福相倚,灾难不断,不久将会遭自一场灭顶之灾。”
贵叔恼了,破口大骂:“简直在放屁,别装神弄鬼,胡家风水的好坏也不用你信口雌黄。”风水先生说:“先生此言差矣,你若不相信,日后便可应验。”恕老朽直言:“天将将祸于胡家。”胡贤贵一怒之下,给了风水先生一耳光,并扬言打断他的腿,为这事,前庄的来旺还跟胡贤贵闹翻了脸。
我劝道:“娘,您别担心,这些谬论不足取,宁可信其无。”但是,我怀疑娘真的染上了疾病。这些天来,她感到胸腔一直发胀、发痛。
我急了,一大早带着娘去县医院检查,医院拥挤异常,进进出出的人群几乎都带着同一种表情,他们的表情冷漠,惊恐失措,仿佛来了一场可怕的瘟疫。
一直到下午四时左右,X线检查报告单出来了,姓名:郝久珍,性别:女,年龄:五十二岁,X线所见,两侧胸廓对称,肺门及肺纹理未见明显增浓,增粗。两肺未见明显实性病灶。两膈面光整,肋膈角锐利,心影形态病症。
我才松了口气,随娘回到家中,胡贤贵的妻子便来探望,她关心地询问:“嫂子,听说你去医院检查了,没啥病吧?”娘放心地说:“没病的。”总算苍天有眼,该可怜我这个寡妇吧。接着她凑近娘耳边窃窃私语。嫂子,你替我想想法儿,那家伙要跟我离婚!他从县长儿子手里弄了许多钱,娘笑着说:“哟,他可巴接上县长儿子,说不准有天沾上好远,带着你们一家人去城里居住。”嫂子,你别说风凉话,我没那福份,只怕有天让人打死抛尸街头,我才不去替他收尸哩。他敛人家的钱财,得替人消灾避祸。长期下去,不就成了别人的奴隶么?我的好妹子,这些讯息是从哪里传来的,前几天他从县城购买一些时尚的家具和高档电器,又在家里设宴招待客人,几乎每天都喝得醉昏昏,于是趁他醉酒时套出他的真相来。他醉熏熏地说:“苦日子快捱出头了,要发财了。”既然有人供养他财物,满足他的物质**,看来,贤贵倒是有些问题。
嫂子,你可别唬我,倘若他真的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跟彩霞该怎么办?
她哽咽一阵,抹着眼泪起身走了。
送走她后,娘独自回到屋里,心里阵阵发慌,右耳发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娘想起那天是我爹的祭日。
挥手间,二十几个年头过去了,但我爹临死前的一幕幕惨相,却一直印在她的脑海中。我爹出事的那天,一片灰蒙蒙的天色罩着大地,似狂风骤雨前夕一般。爹神色慌张地冲进家门,他脸色发紫,过来愧疚地握紧娘的手喃喃“久珍,请你原谅我好吗?我真舍不得你和孩子”
她惊诧了,贤兵,别说晦气话,今天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你的战友王少成帮忙呀!爹痛苦地摇摇头说,他救不了我,他是救不了我的。王少成是个卑鄙的小人,我跟他毫无关系了,但我何尝不想跟一家人其乐融融过日子。爹又说:“请不要怨恨我,我这一辈子犯下不可宽恕的错误,这个贫穷、缺损的家庭是我一手摧毁的。假如有一天我离你而去,你得替我照顾好民儿和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说罢,他松开娘的手,一扭身钻入房间将门闩上。娘才恍然大悟,贤兵,你开门,你快开门…为什么要骗我?如此重要的事情竟将我蒙在鼓里。
门外传来一阵责斥的声音,娘赶紧抹干眼泪,假装镇定自若地询问:“谁呀!”接着有人答着:“嫂子,是我。闻讯兵哥回来了,因此过来探望探望。”于是她假装问道:“贤兵几时回来的,可我一无所知呀!”儿子还病着,咱们还四处打探他的讯息哩。娘出来开了门,将胡贤贵等人一一让到屋里,并搬来长凳让他们坐,又忙着去泡茶。“嫂子,不必了,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哩。”胡贤贵逐一向她道明来由,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并朝她走来。他一脸凶像,脸上残留着一条弧线的刀疤。瞪着双眼问:“他既然回来了,为何避着不敢见我,这样算什么男人,那家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脸上的刀疤在不停里扭曲着。”你家丈夫是一位煞星,欠我一条人命,今日前来,总该讨回公道。
“你们来寻衅闹事?”我娘慌乱地说。噢,你自去问问你的兄弟,“贤贵,究竟是怎么回事?”娘问道。
嫂子,不瞒你说,兵哥在外欠了一身烂债。一年前,由我担保借了这位爷的钱高达五万,可他一拖再拖,至今一分也未还上。
该咋办?否则,这位爷会拿我开刀。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我娘骂了几句。接着她心里一阵发虚,弄不清那家伙什么来头,就陪着笑:“爷,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我家男人有失礼之处,还望您们宽宏大量。”刀疤脸的弧线抽搐了几下,鼻孔咕了一声,冷峻地说:“欠债还钱,否则,他就只好自行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