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何刚无声地叹了口气,便听到有对话声传进耳里,脸色霎时变了。
某个声音,异常熟悉。
那是贺府里的人,是贺以章的手下,贺以章……难怪,所有的追兵,从一开始就是针对着自己,本就是只针对了自己。
只是想不通啊,在这个时候除掉自己,对贺以章而言能有什么好处?
想不通就想不通吧,反正自己和贺以章虽名为父子,这矛盾也早起得不只一天两天了。
他虽察觉到了这诡异之处,但救人要紧,也就没有思虑太多。
看着还遗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沿着众人行进的方向一直走,却没有碰到一个该还在四周巡视盘找的南岭军人。
贺以章的额上不禁因不安而渗出了细汗,赶紧扬鞭加快了速度。
贺何,定是已经被发现了。
直到跟着脚印进了这城镇,看到这满城追兵的阵势,贺以章才叹出一口气: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
贺政这次是豁出去了,冒着完不成季执所下命令的危险,将所有兵力都集中了起来,一心要除掉贺何。
好在,这些追兵里没几个人知道内情,见了贺以章都仍尊称他为贺老爷,只以为他是被郡王派来看看这里的情况的。听他提问自然是知无不言,对于他说出地话也全数听信。
贺以章则故作镇定地在城镇内四处乱晃,希望能早一步发现贺何的藏匿之处。
贺何生父何随飞当年最擅长的就是跑路藏身,同何随飞厮混久了,贺以章找人的功夫也被磨练得越来越强,要找贺何也相对容易一些。
贺何不比当年何随飞的精力过剩,爬梁上树之类的事情应该不会干,也不比当年何随飞的不拘小节,潜进茅厕坑之类的事情更不会干如此思虑一番,贺以章最终就将视线锁定上了某个窄巷边角的一堆大茅草剁。**JunZitang.coM**
贺以章盯着那草垛盯了许久。直到那个草垛起了哆嗦。
而后贺以章出了这窄巷,伸手指向街道的另一头,出声喊道,“刚有个人影从那里跑过去了!”
待到一堆人都哗啦啦地朝着他所指地方向跑去,四周再看不到其他人了,贺以章才转身又进了窄巷,轻踢了踢草垛,“出来吧。”
贺何蹲在草垛中直冒冷汗:怎么会好死不死偏偏被他发现了呢?居然还这么轻易。
但贺以章刚才那举动明显是在帮他,仔细想想,如果他死了贺以章一定会很困扰。不然也不会一直让他活到现在。
既然如此,贺府的那些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贺何边思量着边又探出头来四处张望,见果然没有其他人了,才放心大胆地起了身。伸手摘下在头顶上插着的几根草,抬起头看向贺以章,双眼之中却仍不减戒备。
贺以章自知贺何对自己误会颇深,看见他现在这眼神,心中虽有钝痛却也无暇去在意。只简单地解释道,“是政儿。”
贺政?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倒容易解释得多。
贺何紧了紧手心,却笑道,“他为什么要对付我?”
“大概,是为了家产吧。”贺以章苦笑一声,神情之间俱是落寞。
听完这话贺何一惊,回过意后只觉得可笑:到底是父慈子孝的戏码演得太多了吗,贺政居然以为贺以章会把家产分给自己?
既是已经弄清了缘由。^^君 子 堂 首 发^^再呆下去只会徒增危险。
贺何退后几步,见仍未有人返回这里,说出一句,“无论如何,这次我该谢你。”而后便移开视线不再看向对方,转身小心翼翼地出了巷口。饶进一座无人小屋的院落之中。
贺以章却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贺何回过头,微皱着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贺何将手撑在院中一口井的边缘,那井便是逃路的入口,但贺以章就在身后,他无法放心地跃入而不担心贺以章会在背后捅上一
贺以章看在眼中自然是明了:贺何是怕自己看清他的逃路之后,返回去再告诉追兵如果将他堵在了这井中,便是再如何,他也不可能逃得了。
但他现在这举动,已经是将他的打算原原本本地显露了出来,再防备又能有什么用?
“你还是太容易就显出心中所想,无法足够冷静地掩饰住情绪,也无法准确地判断出该做出地举动。”贺以章叹了口气,口中吐出话语,“以后,你会走的路,该是还有许多曲折,以你现在这副样子,还不足以去承担。”
贺何一怔,而后才听出贺以章摆出这么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竟是在教训他,顿生屈辱之感,咬了咬牙后只回道,“不劳您费
纵使养育了他二十年,在他眼中自己也永远只是一个仇人。贺以章心里明白得很,只露出了苦笑,而后依他所愿,转了身。
贺何紧了紧撑在井边的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出了白色,心中某种突然升起地莫名情绪令他不由得烦躁起来。
这种情绪,应该是不安吧。
眼前的这个人养育了他整整二十年这个念头,不知为何突然从贺何脑海中闪过,闪过之后,回影仍是不住。
此次之后,大抵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纵使见面,也定不会再有那些父慈子孝的表演……是不是,应该说一声告别?
贺何紧紧抿住唇,想不通为什么心底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摇了摇头想把这些通通甩出脑袋,抬眼之间便见院口竟突然射进一道白色,耳旁也传来了脚步声。
就在这还犹豫着的时候,那些追兵已经折回。
贺以章被箭头划伤了手背,脸色苍白地退后几步,却见贺何竟仍在身旁,顿时急了,低声喝道,“还不快走!”
射箭之人进了院中,见到贺以章,一惊,结结巴巴道,“贺,贺老爷,怎么是你?”说话间看到了贺何,更惊之下手中弓箭却是毫不犹豫地再度抬了起来。
贺以章抬起手挡在贺何身前,想要说些什么迷惑过去,看清接着进来的其中一人,却顿时僵硬了。
贺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院中地景象,满脸铁青,“你在这里做什么?父亲大人。”
贺以章咬牙不再开口。
贺政脸色更青,伸手抽出身侧一人腰间的刀,“让开吧,父亲大人,不要逼我,我可不想误伤了您。”
现在这状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贺政,竟向贺以章拔了
贺何被骇得脸色煞白,站立得也有一些不稳,心中的念想纷纷杂杂地冒出混在一起,只有一个清晰无比:这次,定是逃不掉了。
贺以章却果断地反手抓住了贺何的衣襟,趁着他还没回过神来反抗,用尽全力,将他推入了井中。
而后俯身覆在井上,双手紧抱着井壁,用身体将洞口牢牢堵住。
一排人满着弓,箭尖都对准着那井,见到此种景象却全怔住,不知该做出如何举动。
“都怔着干什么?快追,快追上去!”贺政终于被愤恨冲红了双眼,下出死令,“谁挡着,便杀了谁!”
箭,终于离了弓,笔直飞去。不出,却仍将追兵全交给了他指挥,自己则摆出了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想必,是算到了此处吧。
政儿,一直过于莽撞,凡事都不会多做思量,从不会想想后果,也不会去想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这次,算是被季执利用了个彻底。
还有何儿,与政儿恰恰相反,凡事都喜欢思前想后,临阵了却往往难以做出决断,总是容易退缩。将来,还不知道会被这一点耽误多少次。
自己一生都是在发展祖业,遇到了一个挚友,生了一个儿子,养了一个义子,还有许许多多,想来全都是遗憾。
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放心的。
只是,看来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再去为他们担心了。
天色已亮,井口却看不到天空。
有什么在水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如一张网般罩住了透入井水的光线,将光芒滤为了红。
井水冰凉,却是什么混入了其中,如此温热?
卷二•不应相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