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趋明,敦贺城外,各种花草树木在烟霞中沐浴招展,渐渐清晰起来,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百鸟争相鸣奏,婉转似笛,哀乐之情,至此而止。
“爷爷!”一少年在房间外面低声细语着。
若是敦贺朝仓家的家臣看见定然认识这个少年,他就是朝仓教景的亲生小孙子,他的父亲是朝仓教景的亲生儿子,只是在几年前的加贺出阵中战死了,这才收留了弟弟的儿子作为女婿兼养子朝仓景纪继承敦贺朝仓家的基业,他对自己儿子的疼爱转移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朝仓教景没有反应。这几日他的病情愈来愈严重了,一直以来萎靡不振了,虽然一时间还没有过去,可是也是过不了多长时间了。
“爷爷!”少年又怯怯地呼唤着。
“继续说!我在听。”朝仓教景答话了。
朝仓教景挞拉着头,视线直落在天花板上,天花板是用白色帏布盖的,长度宽度正好覆盖整个房间,四边落着当做了布帘,外面的人无法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也同样的无法看到外面的人。他此刻的面容已经异常地憔悴了,一个七十八岁高龄的老人,已经到了油竭灯灭的边缘,可是他还是支撑着身子支撑着整个朝仓家的大局。
“虎千代!他们决定了吗?”朝仓教景淡淡地问。虎千代是这个少年的幼名,如此说来他还没有元服。
“是的!”虎千代惊疑地望着白布帘,他不明白自己的爷爷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机密的事情,难道这个就是军神的威慑力量吗?!他不清楚,他只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是他听说他的爷爷要对付的那个敌人也才不过十几岁,可是号称无敌的爷爷竟然在一个同样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面前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他们是不是决定放弃敦贺郡,撤出全部的军力?!”朝仓教景知道朝仓家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德行,自己没有死的时候,他们都把责任交给他,自己安心享乐,当他快要死的时候,他们却乞怜投降,“以后的天下是武田晴信、长尾晴虎、毛利元就、织田信长还有他的了,我们朝仓家……”
“爷爷,我们朝仓家真的完了吗?”虎千代哭泣着望着白布,他没有力量去揭开那薄薄的白布,生怕揭开后看到自己最亲爱的爷爷死去的模样。他的模样和朝仓教景有点相象,只是那张苍白的面容却和朝仓家的当主义景非常相似,不过以男人的角度来看,却稍微嫌单薄了一点,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
他虽然和高岛赖纲的年龄相仿,可是性格和外貌完全不同,高岛赖纲给人的印象是一副十足刚气。
“……朝仓家真的完了吗?很早以前就已经完了……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还在阵前指挥实在是不合常理呀!我真羡慕高岛家的那个小子,他竟然拥有如此多的良臣干将,浅井家的那个混蛋,真是混蛋呀!如此多的良臣干将竟然,竟然无法阻挡一个,一个来自京都的小子,如果我们早一点拥有那块土地,那么我们朝仓家,我们朝仓家……或许……或许……他与众不同吧!”朝仓教景此时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他的思想已经开始糊涂了,口语中已经无法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完了!”“完了!”的话。
“爷爷,我一定不会让朝仓家完的,我发誓,我一定要让朝仓家成为天下最有名的名门,您一定要保佑我,保佑您的孙子,我一定会成功的!”虎千代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发亮,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的三下扣地声。
“爷爷,爷爷,您怎么了?”虎千代恨恨地拉开了挡在面前的白布帘,看到了一个萎靡的老人躺在了里面,满目的不甘心,此刻的他已经到了最后的地步,在他的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人少年的存在。
其他人,其他那些让他不得安心的人都去商量如何摆脱敦贺的泥潭,那些都忘记了敦贺属于朝仓家的领地,敦贺在朝仓家的手中已经近百年了,可是在这一刻,那些人竟然想要把这块土地放弃,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朝仓教景七十八岁高龄的身体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他非常不甘心地这样离开人世间,他明白只要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整个朝仓家就已经完了,或许在他决定攻打高岛赖纲的时候就已经完了,可是他要赌博,要赌一赌他军神的力量能不能一开始就击溃高岛家,消灭盘踞在小谷城的新主人高岛赖纲。
“……完了……下雨了吗?”靠,朝仓教景竟然还没有过去,真是小强的命呀!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像是快断了线似的,躺在这里的不是一个霸气十足的悍将,也不是威名赫赫的军神,只是一个将死的老人。
“爷爷,没有下雨!”此时已经正向着正午时分走向,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光芒渐渐地微弱,现在正是六七月份,北陆已经脱离了白雪迎接着酷热的夏天,仰视太阳会句的光芒夺目,看得很吃力,几乎眩目得令人睁不开眼。
“日蚀……日蚀……日蚀……”房外的人们突然惊声呼叫起来,狂奔大叫。
“异变”顿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天上只剩下一片暗青色,后来,又变化成没有光彩的浅紫色。
“日下部氏完了!哈哈,我终于等到了!叶野纲良,整备军势,反击的时间终于到了!望月雾,马上给我查探清楚,一定要清楚明白!”正坐镇海津城的高岛赖纲看到如此的异常变化大声呼叫着。此刻,高岛赖纲很清楚这种变化象征的意义。叶野纲良、雨森清贞、海北纲亲等人都露出了了然的意思。
这里说的日下部氏所指的就是朝仓家,朝仓本姓日下部氏,《日本书记》中记载“但马国朝来郡,养父郡朝仓郡除出”,因而一般认为是开化天皇皇子丹波彦坐命的但马国造家流。
凡夫俗子坚信,日蚀是不吉利的象征。他们认识,气象的变化蕴藏着天意,大部分的气象变化是上天要把它的愤怒传达给地上的人们。
“看来朝仓教景还是被拖死了!”海北纲亲低声对雨森清贞说道,他是用“拖”,而不是用“病”,虽然他坚信他的新主公高岛赖纲有不输于朝仓教景的实力,可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上还是比不了战略经验丰富的朝仓教景,如果朝仓教景再年轻十年,可能,可能结果非常难说。
“你说得不对,他不是被拖死的,而是被气死的!”雨森清贞“纠正”他的语病。此时他的眼神还是望着已经有点癫狂的高岛赖纲,他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成为天下最著名的星星,这颗星星还非常有希望成为灼目的太阳。
“对,你说得非常对!他是被气死的!”海北纲亲也有点激动,毕竟他的赌博胜利了,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半点背叛浅井家的羞愧感,更多的是骄傲,能够跟随如此英明的主公,是他的服气,也是海北家的荣誉。
“主公今年才十八岁,海北兄,你想想,再过十年,二十年,天下,是的,我们的主公能够成为天下的主人!海北兄,我们真是幸福呀!”雨森清贞此时已经三十七八岁了,竟然还像一个少年一般哭泣起来。
“朝仓教景死了!朝仓教景死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慢慢从海津城向外扩散,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军阵,传遍了整个北近江,传遍了整个天下,让所有关注着这一场战争的势力都长长得说了一句“这小子运气真好!”
此时,朝仓家的本阵敦贺城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听到了朝仓教景已死的谣言。高岛赖纲的乱波系统在此时发挥了它第一次的作用,整个城内数万军民都直觉得大势而去,此刻的朝仓家除了教景以外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人才可以抵挡那个可怕的男人,那个如狼似虎的少年。
日蚀加剧了人们的恐慌,高挂在天空的太阳,一会儿消失光环,投入黑暗中,任谁看了都会害怕,敦贺城内外开始开始大声呼叫着“不得了了!太阳没了!救命啊!”的声音。
此刻正赶来援救敦贺城的朝仓义景停下了脚步大声呼叫着:“怎么了?!”
身边的大将堀江景远咬牙切齿地说道:“刚刚得到前方的消息,敦贺城内谣传大老他,他已死,所以才发生日蚀现象!此刻敦贺城内外数万军民人员逃散,军心动摇,乱成一团糟,场面已经控制不住了。”
朝仓义景“啊……”长长得叫了一声,掉下马来,晕死了过去。
堀江景远只好停下了脚步一边收拢兵马,招抚武士,一边打探前方情况,坐等前方消息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