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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公车里冲出来一口气在鸿湖广场连兜几圈,一路遇到都是情侣、乞丐、少女、串街的儿童、少女、乞丐、情侣……我累得实在够呛便停下了脚步,缓口气向更深处的人群望去。又发现在异国求学的黑肤学生,还有金发碧眼走路都带翻译的女外教。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哈,又碰到你了!‘她用棒棒糖敲一下我的脑袋。
‘金菊,你不是回学校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我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反正闲着没事!噢,对啦,‘金菊突然向我发难。‘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我已经盯了你好几圈了!‘
“我……”我一时无言以对,“我也是来随便逛逛,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为什么还东张西望?噢,我知道啦,”金菊似乎真明白了,缓和了语气跟我说,“你是背着女朋友幽会吧,怎么,她还没有来啊?唉,或许她已经来到了,你在这里不出声她怎么会知道!”
“你应该学着跟她发信号,瞧我的──”金菊来到小街中央,挥舞着手臂高喊,“喂,你来了吗,他在这里,在这……呜、呜……”
我制止她说:“你不要在喊了,小心围上一群乞丐向你要钱。”
“喂,小姑娘,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一位操着异国口音的黑人大个子向金菊招手。
“SORRY,SORRY,NOPROPLAM,很抱歉打扰你!”金菊一时真是摸不到头脑。
“OH,小姑娘,你长得很漂亮,英文说得也挺棒,很高兴认识你,再见!”异国黑人又阴阳怪气地客套一翻。
“客气,客气,拜拜,拜拜。”金菊又把手臂挥舞一阵终于把那黑人打发走。她摸一摸自己的心口舒一口气感叹,“还好,还好,终于走掉了,我差点儿没被他的口气挤死!”
我说:“那老外中文挺好的,你干嘛不和他讲汉语,要知道你英文很差的,老外可能听不懂!”
金菊非常恼火,愤怒地说:“我都是为了帮你,你竟然──哎,你别走!”说着她追上来。
“哎,哎,你生气啦?”金菊缓了一下刚才的语气,“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来,我请你吃棒棒糖!”她把一根棒棒送到我面前。
“哦,你带这么多这个?”
“你不记得了,昨天我过生日时,她俩给我买了几大包,临走时我让你多拿一些,你说它们质量太重,死活只肯拿两支!怎么,不喜欢吃呀,那你等等──”
“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说你吃太多这个会坏牙齿的……”不等我说完,金菊便闪身溜进路旁一家熟食店。
“哝,吃一串吧,赏我个面子!昨天我喝得多些,把你送的一块石头摔了,在此向你道歉。”
我辞让不过,只好把她递来的冰糖葫芦接在手里。我说:“好啦,你在这儿好好逛,我回学校了!”
“干嘛要走,你不是说要逛街吗?”
“我已经逛腻了,要回去准备考试。”我转身走进步行街。
“那我也不逛啦,跟你一起回去,反正顺路!”金菊跟上来,挽住我的胳膊。
“你干嘛这样愁眉苦脸,是不是跟她吵架了?”金菊寻着我的心思探究,“那有什么大不了,保持点笑容好不好,你可知道就你这幅表情是很影响市容的!”
“郁闷是吧,不如陪我聊聊天,我的病人心理分析学学得很不错。我跟你说我可不是白荷那种垃圾,我这个高级护理还是货真价实的!来,先吃一颗冰糖葫芦舒缓舒缓心情。”说着她把自己冰糖葫芦送到我面前。
我一怔,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让你吃呀,不明白──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我张口咬住,脖子一扭便从她手里拽下一颗。
金菊拍排我的肩,夸我:“不错,好听话的病人!”
我嬉皮笑脸地应道:“多谢夸奖!”
“哇,你也在这里啊?”金菊迅速把自己的手臂从我臂弯里滑落。
“噢,我已经站在这很久了,”小茉莉冷漠地说道,“你们这是……”
“唔,唔,你别误会,我发现他一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以为他又在惹你生气,所以我就想个办法整他,”金菊用食指点一下我的脑袋,嘴里的糖葫芦还没有吃完,所以说起话来有些支吾,她问我:“是这样吧?”
“我还有事,先走啦,拜拜!”刚走出几步,金菊又转回来用警告的语气对我说,“以后不许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还我的!”嗖地一下我手中那串冰糖葫芦被抢走。
我走近小茉莉身前支支吾吾一阵,准备构思出好听谎言把她哄一哄。
小茉莉仰起头挤紧眉头向我发火,发完火流着眼泪背过身去。我说:“都是我不好,又惹你伤心,你等一下!”我费力从衣袋里掏出面巾纸。
“走开!”她仰起手背打在我的手上,那刚拆开的面巾纸迎风吹去,抛落在广场整洁的地板上。我没有马上去捡,只是因为胸口过闷稍微低一下头,她在此时便远走了。冬日的阳光耀眼倾斜,广场那边传出几束脆裂的鞋板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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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同学,这里不准乱丢东西。”当弯下腰,准备把那包纸捡起来时,有一人抢近我面前。
“我知道,我这就把它捡起来。”我手已触到并将那包纸捏在手心。
“那好吧,你交五十块钱,我是这里的街管。”
“行,你等一下,”我又费力把钱包从衣兜里掏出来蹲下身子,钱包里正好有一张整的,“给!”
那人走了迈着轻微的步子,我一时还没有力气站起来,一抬头冷风迎面。一个很小的女孩贪吃地剥去手中糖葫芦的纸套,迎风丢下。我一直望着她,直到那纸套糊在我脸上……
“唉,你真惨!”有人拍拍我的肩,随手把吹到我眼前的纸套摘下来。
“幸好我来得及时,你还要被罚五十。”金菊也蹲下来,扬一扬手中的纸套。
“怎么,须要与我谈谈吗?”金菊很坦诚。
“有这个必要吗?”我说,“哦,你怎么又回来了?”
“去,别想得臭美,我怎么可能?我只是碰到了他们──”金菊用手指指一指我身后。
我转过身去,望见他们站在不远处,面团笑笑向我点一个头,白荷轻轻摇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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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吃午饭吧,都正午了,”金菊指了指倾斜的冬阳,“面团说他请客!”
“好啦,别犹豫了,我们走!”她硬是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她怎么办?”我仰脸朝小茉莉跑走的方向示意一下。
“她本来就是背着你做事,你追上她也没用,还是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我们有事和你商量。”金菊拉紧我的胳膊,把我直拉进路旁一家小餐馆。
走见进餐馆,面团把玻璃门合上,空气自然暖和起来。四人坐好,白荷点的菜被陆续送齐,火锅很快腾出热气。
面团站起身礼让一番说:“吃呀,吃呀,别客气!”然后夹起一大块牛肉放在自己碗里。
“吃什么呀,你知道吃,我们是来谈事情的,少吃!”白荷一巴掌拍上去,面团再不敢动筷。
等气氛沉淀下来,金菊开始说话:
“首先,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大家一定要冷静处理。最近我听说师院有个男的因为女朋友提出要和他分手,他竟公然用匕首将女朋友捅死在校园里!真的,不要不相信,”她又加入手势进行描述,“我的一个同学跟那女生是同一班的,那女生死得好好惨!我同学给我说,当时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躺在地上,那血啊跟自来水一样往外喷,最后她双脚一蹬两眼一上翻就再没气了,正死在去食堂的路上。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去那食堂吃饭,那个食堂也没几天就倒闭了。”
“噗──”,白荷狂喷一口汤水,忙扯下一段纸巾擦拭自己的衣服,边擦边抱怨,“得了吧金菊,你少恶心啦,我跟你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我怎么没听过这事?”
“呵,不相信是吧?”金菊一激动便站起身,又是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千真万确,我同学刚跟我讲的,我还没来及给你们说呢!”
“那男的后来怎么样了?”面团仰起脸很是好奇。
“那男的呀,”金菊踏上板凳以后更加兴奋,“那男的捅死他女朋友后,握住血淋淋的刀子与警察对峙,当时正是放学高峰期,整个学校乱得跟猫撵耗子似的,那男的趁乱便溜进了楼道口。”
金菊停下来,喝一口茶水。
“那男的是不是成功逃离了警察的追捕?”
“不,不,不,”金菊放下杯子,用手背一抹嘴继续讲述,“正当武警们举起扩音器维持秩序时,那男的忽然从五楼的窗口探出头,他大喊:‘愤怒的世界,跟我一起愤怒吧!’说完单腿一跳就从窗子里跳出来,脑袋瓜子摔得噗──”
面团听傻了,一边张着大嘴一边用手扇自己嘴巴,确定一下自己是否处在真实世界里。
我坐在金菊旁边,她那最后一喷,口水全落在我脸上,我忙悄悄地用手抹去。
“得,得,得,金菊,把你的脚从板凳上拿下去,文明一点儿好好坐着吃饭!别刚上几天解剖课就跟你很了解死人似的。”白荷将筷子放在碗上教训金菊。
金菊只好原位坐好,她继续辩解:“这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社会问题,水仙姐也这个样子,好几天都不肯说话,现在连她人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她跟她男朋友的事你管得着吗,她可是咱们大姐头!”
“我哪管她,我只是想告诉跫哥这种事太平常不过了,总之一切都要冷静对待,比如说现在就要好好吃饭,对吧,跫哥?”金菊拍一下我的肩膀,“我靠,你这么快就把一碗饭吃光了。”
我说:“从早上到现在,我都快饿扁了,不好意思我再添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