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平紧紧的捂着老人的嘴,老人身上散发着奇怪的恶臭,比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还要臭的那种。黑虎一边叫骂着一边指着地上的几十具尸体大叹晦气,这个村子简直穷到一种无法理解的地步,几乎没有任何的收获。
“你想闷死老子啊!”老人好不容易掰开南荣平的手,开口便骂,那张干瘪的老脸上竟是闪着说不出的精神劲。南荣平确定了没有人靠近以后才放下心来,现在是正午,周围空荡荡的一个山坡,他们应该不会害怕自己逃走的。
死盯着南荣平的老头见他不理自己,一双老眼盯着他上下打量,突然一伸手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哎哟,你干嘛啊老人家。”当整个村子都在眼皮底下被屠杀以后,南荣平竟对这个唯一幸存的老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称呼也前所未有的尊敬。
“小娃娃,你伤得不轻啊,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老人一脸坏笑,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南荣平差点被气晕过去,怒道:“你不想死吧?在这里不要出声,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你就死定了。”
“他们是谁?哪个龟孙子敢叨扰老子睡觉!”老人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不一会的功夫又兴致饽饽地在他脸上掐起来。钻心的疼从脸上传来,南荣平甚至有一种把这个老鬼踹下水去的冲动。但冲动之后只是把那双粗糙得如同干树枝的手从脸上推开,嘱咐道:“老人家,你千万不要动,千万别动啊。”
那老人好象脑袋短路一般嘿嘿怪笑,让南荣平心里怎么也塌实不下来。走几步回一次头,见那老人一直没有跟过来才放下心,叹道:“爹,我这样做不算涉足江湖吧?”村子里已经是一片狼籍,那些土匪个个勒着裤腰带嘿嘿大笑,只有黑虎一脸吃了大便般的冲上来劈头便骂:“你他娘的可看见有人过来?”
“没有。”南荣平配合的态度让他们十分满意,黑虎一挥手带着雪缨姑娘上了马,喝道:“兄弟们,从这条山路过去,翻过这座山应该就离开阳很远了,我们也算成功了。”黑虎的话引来一阵欢呼,众人哈哈大笑地纷纷上马,只有雪缨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不说不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不走大路么?”南荣平想起那两个女人,回头的时候却只看到那间草房里流出来的荫红血液。突然被人一拳打在背上,接着被一个大汉重新五花大绑起来,那大汉一边回味着刚才的女人一边骂道:“只有你这种蠢货才想到走大路。”
“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嘲笑声钻进南荣平的耳朵,让他无名的愤怒。
“老大,我们带着这个废物干嘛?仇也报了,不如杀了算了。”那大汉嘴里嘟囔着,不耐烦地把南荣平扔上马背,好象扔着一袋草料那么容易。旁边的众人好象也对南荣平没什么好感,纷纷把质疑的目光递给黑虎。
“杀了他不是太便宜了?”黑虎冷冷的笑道:“老子什么时候在大街上被人那么凌辱过?这笔债我要让这小子来还,到我们山寨里帮兄弟们做苦力。”一脸坏笑地看看周围的手下,黑虎提醒道:“有了这个小子,以后刷茅房、洗衣服就不用兄弟们做了,也正好把那些抢来的娘们养嫩点不是?”
一阵阵的大笑被洒在山坡上,南荣平却盯着那个村落想了许多,一个时辰前那里还冒着几缕炊烟的啊!
“疯子也好,起码我救了一个生命。”他这样想着,发现他们策马踏过的地方好象是一些山田,外围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蔬菜,接着眼前一晃已经窜出去很远,二十几匹高头大马的蹄子没入了黄色的海洋。就要成熟的油菜开着金黄金黄的花朵,这些花朵绵延到很远的地方,构成一副美丽而和谐的图画。但任由这些油菜收成如何,恐怕也没有人会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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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月亮好象没有那么圆,但和这间又黑又潮的柴房比起来,实在是不一般的亮。对着月亮呆了许久,南荣平也想了许多,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在黑虎一行的手下被剥夺了一切,他突然怀疑起爹的家规来。
“这条家规是爹定的么?或者是爷爷传下来的么?”他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对生命的弱小和脆弱仿佛都已经看透。
三个村子,一路上已经有三个村子被他们尽数屠杀,那些人是真正的一生都没有涉足江湖,却因为江湖上小小的土匪而失去生命。
想起那些村妇的遭遇,南荣平甚至觉得翠香楼的姑娘是如此的幸运,至少他们可以活着,不用担心接客以后会被人无情地杀死。想到这里,他突然想到妖媚一般的雪缨,原本的那点好感淡了许多,因为她太冷酷,冷酷到无法理解的地步。
即使是看着那么多人死去,他仍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欣赏风景。
“这个世界真的是这么残酷么?”他这样问着自己,目光投在身边同样五花大绑的少年身上。他是这家唯一的孩子,他们能够活下来的原因很简单。黑虎没有找到他们的钱财,而这么大的一个家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所以留了一夜的时间给他们考虑。如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死亡是很可怕的,几乎把这个少年吓得不会说话。
“干嘛这么看着我?”南荣平留意到少年眼中的异样,问道。
“大哥,他们会杀了我么?”少年的眼中带着恐惧,好象自己也知道希望渺茫。那个在高墙上的小小窗户透过几缕银色的月光,让他只有十七八随的脸显得更冰冷。出于一个不更世事的少年,他害怕,也很正常,而跟南荣平说话是他唯一缓解恐惧的方法。院子里传来黑虎等人的笑声,但是声音小了许多。他们已经吃吃喝喝地折腾了很久,仿佛随时都可能提着大刀冲进这间柴房。
南荣平没有回答他,因为从那张可怜的脸上,他第一次散发出深深的同情。同情么?他茫然。是不是有人曾经也这样同情过我呢?应该没有吧。
少年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然后艰难地爬起来,在离南荣平不远的地方坐下。南荣平看看他,问道:“小兄弟,你怕么?”
“怕。”少年很坦白,突然惊讶地说:“大哥,难道你不怕么?”
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的事又该怎么说呢?一个经历过巨变,浑浑噩噩过了四年的人,还会害怕么?但面前的少年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不久就会成为另一个自己吧。“小兄弟,你最害怕什么?”南荣平突然对这个问题很好奇。
“我,怕死。”少年说的很认真也很坦白,接着才说道:“我怕爹和娘,还有绢子,我怕他们会死,我不想离开他们。”
“绢子?是谁?”南荣平问道。少年低下头,用带着孩子气的语气说道:“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这个词说得凝重,让南荣平心头一颤,因为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
“大哥,你说他们如果拿不到财宝,会放过他们么?”少年真诚地看着南荣平,仿佛只要他点头,亲人的性命就算有希望了。
“如果你救不了他们,只有自己活下去,你会怎么做?”南荣平好象没有听到,反过来问了一句。少年脸上黯然,好象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一样,接着眼里闪出点点寒光,竟是一字一顿地说:“报仇。”
深深的一次震撼,南荣平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这时候柴房外传来脚步声,门打开之后透进一缕烛光,是一个女人。
“你们饿了吧?”雪缨的丹凤眼弯成一线,妖媚到及至。
“他们都睡了?”南荣平一愣,明明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走动。
“呵呵,我是来劝他的哦。”雪缨把食物送到他们嘴边,回头对少年然道:“小兄弟,他们让我来告诉你,最好劝劝你爹娘,不然的话他们会死的。”
少年一愣,好象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那里。南荣平只觉得无名的怒火突然冒出来,一脚将雪缨手里的食物踹去很远。
“你干嘛!”雪缨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冷得让人心底发凉,周围的黑暗也更加凝重起来。
“不需要你来施舍,你自己想想你这一路……”南荣平刚要说什么,却是“啪”的一声脆响划破黑暗,脸上仿佛被火烧一样的烫。雪缨低声喝道:“你给我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