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绵州后很久,花大少的眼前还在晃动着赵恨水鹰隼一样的目光。他挥了挥手,想把这洞穿人肺腑的目光赶走,谁知非但没有赶走这恼人的目光,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又纷至沓来。温三爷与雨儿联手毁了青蚨会川西分舵,下一个目标是哪里?自温老太爷死后,温家虽已没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又身在暗处,其实力绝不可小觑。自己身为长子,难道就眼看着花家遭受灭顶之灾?他们又会怎样对待年迈的父亲?想到父亲,他的心猛地一抖。这是怎样的一个父亲,他不但害死了母亲,还害死了慈善的外公,想到这里,他的心就针扎一样的痛。在父亲与温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逃避。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奔波,花大少已身心俱疲,望着里许外洛阳城高高的城楼,竟有些近乡情怯。他并不急着进城,而是勒住坐骑,轻轻跳下马背,踅身向一条小路行去。路的尽头有一座尼姑庵,宋如玉跟他说过庵中观音大士素来灵验,他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今日却特别想卜上一卦。
进了庵门,他在蒲团上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向神像磕了头。别人都拜神或为求财或为求子,花大少也想许个愿,想了半晌却始终不知道该求些什么,只索作罢。接过小尼姑递过来的签筒,他虔敬的摇着,直到一根签子掉了出来。捡起看时,是一只中上签。小尼姑对着签子取了判词递过来,判词上几句话是“秋去云遮月,春来雨润花。最是冬夏日,闲看日影斜。”花大少看了几遍,却不解其意,便向小尼姑投去询问的目光。
小尼姑合掌道:“阿弥陀佛,贫尼慧根浅,解不得这签。请师主稍待,慧心师姐去去就来。”说罢转了身笃笃的自去敲那木鱼。原来还有专司解签的,花大少无奈,便踱到一边看两壁厢的佛画。刚看了两幅,便听得沙沙脚步声响,一个尼姑走进殿里来。花大少知道这便是慧心了,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尼姑对着佛像低头轻诵着什么。从背后望去,这尼姑身材婀娜,脚步轻盈,全没有庙宇中的香火气,更有一宗奇怪处,别的尼姑都是落了发的,这个却是满头青丝,只是束起来,在头上挽了个髻。
花大少忙道:“慧心师父,烦劳你给我解解这只签。”
慧心听了花大少的话,突然浑身一震,竟半晌无语。先前那个小尼姑抬起头来,吃了一惊,向慧心道:“师姐,你怎么了?”
花大少看不到慧心的正面,只见她肩头耸动,似乎在轻轻抽泣。不禁奇道:“小师父,花某初登宝刹,有失礼之处,还请担待则个。”
只听慧心哑着嗓子道:“不关施主的事,贫尼身体不适,我即寻一位师姐来与施主解签。”说罢匆匆向神像后转去。花大少听这声音颇为熟悉,再仔细看那身影,不由大吃一惊,飞身赶到前面,拦住慧心去路。
慧心低着头道:“施主为何拦住贫尼去路?”
花大少大声道:“如玉,你如何会在这里?”
原来这慧心正是宋如玉,此刻她已泪流满面,瞅着花大少,目光中满是幽怨,缓缓道:“如玉早已死了,贫尼法号慧心。请施主在前殿稍待,解签的师姐马上就来。”说罢便要绕过花大少向后殿行去。
花大少哪里肯放,伸手抓住她的一双柔荑道:“你想急死我么?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慧心又急又气,鼻子一酸,竟又滚下两行清泪,她急急的道:“这等庄严之地,岂容得你放肆,你……你自重些,再不放手,我……我……”连说了两个我,再也说不下去,只泪珠儿一串串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