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慌乱打破的清晨的宁静——
之前曾经说过,林可的窗子底下是一条颇为宁静的小巷,小巷的另一边则是错落有致的民宅,斗拱飞檐,无论在什么时候看都是一道不错的景致。而林可住进这间房之后只要一开窗就会往小巷这儿看。而这喧哗声,就是从小巷的尽头传来。
只见一人披头散发,身上还带着血迹的从远处跑来,腿脚不是很利索,且一边跑一边回过头来往后瞅着。身后追着几个前日才看过的衙役制服的官差,仔细一看,似乎还都有点脸熟,这是咋回事?
这个问题刚刚冒出林可心头,立刻就得到了解答。只听外面客栈的大门被人砸得震天响,中间还夹着若干“官府查案,速速开门!”的喝声。客栈里晚起的人不少,被惊醒之后难免骂骂咧咧,但等店家把大门打开之后却统统都熄了火。
众人鱼贯而出,林可想了想也抱起孩子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外,就见干爹和白老爷子他们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各自交换了一下目光,林可走到了他们中间。
“爹爹。”林可叫道。
“嗯。”林亭南含笑点了点头。“昨晚睡得可好?”
林可闻言一笑,道:“这些日子以来,还没有哪日比昨天晚上睡得好呢。”
“是嘛?若是累了,就把孩子放我们那屋,你姐姐小时候还是我带大的呢。论起带孩子来,你还不一定比得上我呢。”林亭南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但林可只要一想起干爹他老人家一手奶瓶一手尿布的形象就有点受不了。
这边正说这话,那边店家终于卸下了门划,还没等把门划放到一边,就被踹开的大门撞到了一边。
“官府查案!男地站左边、女地站右边!”其中一个衙役嚷道。
“……不男不女地站中间……”林可下意识地接口道。
“噗……”这是听到这句话地人笑喷地声音……
林可脸色露出尴尬地神色。这就是前世在网上混时间长地结果。真地。她可以对天发誓。自己真地是下意识地反应。然而巧地是。这帮衙役让众人分左右站好之后。他们自己……却是成了真正地中间……
所以说几千年积累下来地中华语言杀伤性就是大。在林可那个年代土到烂大街地冷笑话在这里效果却出奇地强。
不说刘休这毛猴子跟十一娘这俩笑得直打跌。就连一贯甚是严肃地林先生也是禁不住弯起了嘴角。
好在听到的人并不多,只有自己这一边的少数几位。不过即便是这笑声,在这人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客栈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娘的谁在那笑呢?!给老子站——”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说话的那个衙役一脸狰狞的抬起头来,结果就看到前日的杀神正眯着眼睛站在楼上,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噎在喉咙里梗在那,脸上的表情却还保持着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古怪至极也可笑至极。
“怎么回事?”衙役们的身后传来声音,只见一人分开众人走上前来。道:“都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耽误了大事你们兜得走吗?”
不是别人,正是前天见过一次的李捕头。
众衙役口说呐呐称是,再没一人提刚才的话茬。李捕头抬头环视众人,见林亭南一行站在二楼,愣了一下,接着拱了拱手,道:“各位请了。方才弟兄们说话不中听,今儿这回事,也不是兄弟我成心敲诈讹索,只不过清屏山那伙毛贼,听说派了眼线混进城来,不知要做什么勾当。上头摔了签子,比着咱们弟兄严查,三日内不见回报,这儿众人的屁股都得开花。还望各位看在兄弟面上,多多见谅。”
这番话明着是对客栈中所有人说的,但眼睛看的却是林亭南。
林老爹瞄了一眼楼下的衙役们,也没说话,带着林可走下楼来。李捕头见状,拱了拱手算是见礼,招呼着一干衙役向各人的房中搜去。
“今日这李捕头倒是客气。”待坐定后,白老爷子看着衙役们出出进进的背影说道。
“哼,一个小吏而已。”林老爹应道,把自己面前的一只鸡蛋剥开,蛋黄挑出放进林可碗中。“欺软怕硬,本来就是这市井人的生存手段,没什么出奇。”
“不过珂姐姐你刚才真是逗死我了,到现在我这肚子还疼呢。”十一娘笑着埋怨道。“不男不女的站中间……噗……”
“行了行了,我这边刚好点,你这丫头又提这茬……”白老爷子笑骂道,许是又回忆起了刚才的情景,脸上再也忍不住笑容,翘着胡子笑了起来。
林可这边却是恨不得把脸埋到粥碗里,她再次对天发誓,这真是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当年自己在网上比这还经典的段子也说过不少,这次冷丁听到这么一句,潜意识里还当成是跟同学插科打诨呢,顺嘴就把后面那句话说了出来……好在听到的人不多,不然自己还真是平白惹麻烦了。
这间客栈不是什么大客栈,一共也没几个房间,不多时,衙役们便搜完了。李捕头下了楼来,吩咐其他人去客栈后厨之类的地方找,自己则来到了林可他们桌边。
“来啊,老板!”瞄了瞄林可他们桌上的简单饭食,李捕头蓦然扯开嗓子冲着柜台后面正不停拿巴掌搓着一张苦瓜脸的客栈老板叫了一声。
“哎,哎,李爷,您有啥吩咐?”老板踮着小碎步,满脸媚笑地急急奔了过来。
“给这桌再加几个好菜,都记在老子的帐上!”李捕头肚子一腆,颐指气使地对着老板吩咐道。
“得嘞,瞧好吧您!”老板欢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去吩咐伙计上几个蜜汁火腿之类的看家菜,心中却把个李捕头翻来覆去咒了千遍万遍:他妈的记你的白条帐?那跟喂了狗有什么分别!
“不必加菜。”林亭南对老板摇手示意。
“林先生何必客气?”李捕头脸上有些挂不住,青了一阵红了一阵之后,终于硬着头皮开口。
“不敢当。”林亭南淡淡答应,却不瞧那李捕头一眼半眼,仍是专注地剥着面前剩下的最后一个鸡蛋,继续把蛋黄放在林可碗中。
“林先生,那天的事情固然是我那不争气的小舅子一时莽撞,你老人家宰相肚里能撑船,咱们闯江湖的人,讲究个不打不相识,就瞧在小人面上,这件事轻轻揭过如何?”李捕头素常也是横行霸道的主儿,几曾给人如此折辱蔑视,不觉一股怒气直往上撞,只是转念一想,林亭南此人跟那姓吕的似乎渊源不浅,而吕某人又是本县惹不起的人物,财大势大,手眼通天,听说连大老爷都在他的钱庄上用着款子,这样的人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捕头能够硬碰的。当下强压火气,陪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哼。”林亭南轻哼一声,傲然道:“李大人威福煊赫,小老儿高攀不起。”
李捕头已向伙计索了酒碗,预备来敬林亭南,给这句话一堵,一碗酒擎在半空不上不下,无论如何送不到嘴边,那张黑脸早已变成了猪肝一般颜色。
“老头儿,莫要敬酒不吃……”后头一个没眼色的捕快,见平日不可一世的头儿给人欺负得话也说不出来,义愤填膺地戟指大骂。一句话尚未出口,但听骂声戛然而止,那捕快双手捂住了嘴巴胡胡哀鸣,不一时顺着口角流下血来,林亭南剥在面前的一小堆蛋壳却已不见了踪影。
“嘿……”李捕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睁睁地瞧着林亭南施施然站起身来,对他视若无物地拂袖而去。白燊心想一别这些年,老林的犟牛脾气竟然丝毫未改,不觉摇头微笑,也起身追了过去。
林可和十一娘这些小辈互相之间看了看,发现自己也不能说啥,只要朝李捕头施了一礼之后,躲回房间里去了。
当晚,迎来了再次到访的吕老爷子,吕淮安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把林可他们唬了一跳:“恩公可知,这祸事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