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示情
作者:噬忧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83

最后的结果,在预料之中,靖南王之子耿精忠、平南王之子尚之信随父回封地,平西王世子吴应熊招赘为公主驸马,赐婚的公主便是先帝遗女建宁公主,入住公主府,赐奴仆良田无数。钦天监择定日子,便在立冬之日办了喜事。皇帝亲自主持婚礼,京城权贵云集,整整热闹了三日。

承欢却一直在宫中,自围场回来,听了压制晕血症的药,再加上长途跋涉积下的劳累,又有冬日严寒,再加那晚看到的心痛,如此又狠狠地病了一场。结果,皇太后派去的教引嬷嬷,倒是派上了用场,服侍吃药侧身,沐浴守夜,还要规矩宫里奴仆所为,日日不得空闲。

“二阿哥吉祥!”英嬷嬷福身请安,下了帐。闺阁女子,即便是未婚夫,也不能轻易见了颜面,这是规矩。

“福晋可好些了?”福全坐下,问。自这两个嬷嬷来了以后,连他也管上了,非要他称承欢是福晋。

“回二阿哥话,今日格格从巳时三刻到申时二刻醒了大约有三个时辰,期间喝了两碗八宝粥,用了些樱花膏,喝了一盏玫瑰露。比昨日多清醒了半个时辰,胃口也比昨日好些。”英嬷嬷回答地有板有眼。

“这就好。”福全有些无奈,这样规规矩矩,也亏得她能人手得了。深蓝听着声音,醒了,跑过来窜进他怀里,养了两个月,已是长大了不少,与他也亲近了许多。只是,最近也受了委屈,听说两个嬷嬷不让承欢抱他,甚至想把它放到别出去养,若不是承欢坚持,只怕早不知送到哪里去了。看着他蹭在他怀里撒娇,用尾巴扫着他的脸颊,笑问,“今天有没有闯祸?”

如今,已能听懂大半的话,抬起头来摇头,又跳到炕上去,趴在炕桌沿上指着棋盘,福全站起来,看着棋盘上挺有规律的棋子,有些惊讶:“和姐姐下棋了?”闲来无事,承欢教他玩五子棋(中国古代南北朝时期就有了,所以,清朝人会也是正常的啦),一个月下来,竟也学会了不少。

深蓝点头,从盒中咬了一颗棋子,巴巴地看着他,福全看他模样,无奈,只好坐下来,与他对弈。想来,这样子还挺奇怪的,一人一狐对弈。

到最后,承欢还是没有醒,刚刚晕倒的时候,是连续的昏睡,第一次醒来,是八日以后,接下来,三五日,最近一个月,才能每日醒来个把时辰,吃些东西。若不是看着脸色还算红润,只怕林以南也早被遣了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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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仍然在快要关宫门的时候才偷偷过来看一眼,英嬷嬷知道规矩,不敢行礼,拉了帐,让他看一眼。依然沉睡,这一次身上无伤,粉嫩嫩一张桃花面,除了消瘦了些,还算正常。心痛,那是自然的,似乎进宫以来,看到的最多便是她这样静静安睡的模样,因伤身,因伤心,好像每次总与他脱不了干系。每日来看,大约总有一次两次,她是醒着的,只是,总不肯睁眼看他一眼,连深蓝也不肯理会他,初初一个月,还是他的坚持,让他留下,但是,他并不感恩,甚至在他第一次进来看她的时候,龇牙咧嘴地咬破了他的靴子。如今两个月,他夜夜来看,也没有让他回心转意,认定了他是坏人。

初见时他便是极有灵性地。有些像承欢。如今这般。大约也是体会到承欢对他地抗拒吧?但是。要他不来。却做不到。如今。她还是昏睡地时间居多。若是哪一日彻底好了。他怕自己来探视地勇气也没有。他已经伤她够深。

转身。却……

“小叶子。”承欢在床上喊了一声。

玄烨急急地转身。她却还是睡着。只是。眼角有晶莹地泪。彻底地将他击溃。让英嬷嬷下去。站在床边。握住了她地手。这般地暖炕、手炉。暖不了她地手。依然冰凉。记得她还曾经说过。她内力身后。即便是冬日。即便体质冰寒。只要将内力在体内运转几周。便能保持温暖。只是。如今。还是冰凉。只凉到了他地心上。俯身下去。吻干了她地泪。照样地咸涩。她终究还是与常人一般。即便有殊色地眸子。

她突然转身抱住他。环住他地颈项。胡乱地咬着。眼睛、鼻子、嘴巴。最后。埋首在他颈间。泪。竟是穿过重重衣裳。将他打湿。手越收越紧。只是。红红地眼眶。流不出一滴泪。

“我不准!”最后躺下。她仍然没能睁开眼睛。只说了三个字。

玄烨一愣,随即又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从袖中拿出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俯身在她耳边许下承诺:“我不会。”毅然转身,再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背后,睁开的眼睛清明,没有一丝悲凉。她在赌,赌他明天会不会来,赌他会不会再为她疯狂一次。两个月的休养,她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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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以后的很多日,玄烨都没有再踏进承福宫半步。承欢却是一日日好起来了,岳琪儿日日过来,看她精神好,缠着她下五子棋,才知道,原来围棋还有另一种下法,只是……

“深蓝!”岳琪儿气恼地吼,这小狐,居然懂得了悔棋,还懂得耍赖。这不,岳琪儿被他逗得走神,再看棋盘时,他已经挪动了一颗棋子,追着他要打。

深蓝窜到承欢怀里,用尾巴遮住了身子,眼睛却偷偷地看岳琪儿。

“好了,琪儿。”承欢还是忍不住护短,“玩了这么久,也累了,来吃些东西。”

岳琪儿看着桌上用白玉盏盛着的糕点,食指大动:“姐姐这里的器具就是别致,比我那里的好看多了。”

“喜欢的话,拿你的俸银让宫里的人出去买便好。”承欢微笑,“珍宝斋你也是识得的。”

“不要。”岳琪儿撅嘴,“花了银子买了,也会被我打坏,反正每日来姐姐这里,这些东西也就是好看,又不能吃。”

“哦,我倒做了一件傻事,是花我的银子,倒让你饱了眼福。”承欢轻笑,她原来也有些经济头脑的。

“这倒也不是。”岳琪儿靠着承欢歪下来,道,“姐姐长的漂亮,日日打扮齐整,总不会是为了别人,难道一个人呆着,就任她蓬头垢面去了?”

“如今这嘴,倒是机灵了。”承欢大笑,“可是姐姐生病这段时间哪里去偷了巧果来吃?”

“就是巧,也没姐姐的深蓝讨巧。”岳琪儿笑道。

“这可是他自己伶俐。若是笨,任我怎么教,也是不成器。”对于深蓝,她还是不愿说太过自谦的话,是真的为她骄傲的。这种心情,便像是阿玛对额娘,即便是对着访客,也不会称额娘为“贱内”,即便是世俗的习惯,那一个“贱”字,也不肯用在额娘身上。

“也是。”岳琪儿半抬起身子,伸手去逗弄深蓝,听着他满足地叫,笑得欢喜。又问,“这次姐姐打算在家住多久?”已到年底,皇太后恩旨,允许如蘅、承欢、岳琪儿三人回家住一段时日,只是,宫里的除夕夜宴、中元夜宴,还是要参加的。

“大约中元夜宴之后,便不能再回家了吧。”承欢微笑着回答,回去,心情有些莫名。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那个隐藏的疑问,她一直在逃避,如今,却是避无可避,躲避了这么久的怯懦,突然之间迸发出来,她甚至没有信心相信额娘不会骗她,毕竟,已经骗过一次。身边,有尚音、林以南知晓真相,她不敢问,与其说是不信,倒不如说是不敢信。她骗了许多人,利用了太多的人,轮到自己当受骗者,当棋子被人利用,却不知如何自处。即便两个月,她所学会的,也只是如今的淡然,粉饰太平的淡然。还有……

“琪儿,这是我绣的帕子,替我给三哥哥,要偷偷的。”承欢拿出一方帕子,雪白的云锦,金丝勾出四爪蟠龙的轮廓,角落里,紫色的丝线,袖上新近练成的簪花小楷的“烨”字。

岳琪儿笑得甜美,却问这样的话:“三哥哥也真奇怪,怎么不来看,明明以前姐姐昏睡的时候,每晚都来看。”

“然后歇在永连宫。”承欢说得哀怨,这些,是尚音告诉她的。自然不会同床共枕,只是……她并不知道,也不能知道真相。

“不是的,如果……唔”岳琪儿急急地要解释。

承欢拿了一块水晶樱花糕塞住了她的嘴:“我都知道,别为他解释。”她知道,这一句话,在他心里,比责怪更有分量。如今,只有不见,才能让他明白她的恨,才能让他日思夜想地不会怀疑她的心。终究,还是只能相互利用相互伤害罢了,以爱为名,却毫不犹豫地算计。

岳琪儿暗淡了脸色,咬住了唇,暗暗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劝劝三哥哥,让他向姐姐解释,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皇祖母的乱点鸳鸯谱,相信三哥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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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看着帕子,突然想起初初在这里遇见,她拿了一方紫帕接他口中青梅的核,她说以后还会洗洗再用,不知还再不在用。突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竟然看着她亲手所绣的帕子,想起那一块帕子。难道是想看看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吗?

的确是想在乎的,只是,已是不能。事到如今,真心或是假意又有什么区别?真心,他不能接受,不能呵护,假意,他也没有责备的资格。说句实话,看到这方帕子,与其说是感动,不如说是无奈,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她不屑的,不愿的,利用他的情,他的不舍,来谋一条出路,寻一个转机。不是没有想过,她这次回去,他们就会彻彻底底地成为对立的敌人,不是没有想过,趁这段时间给她一点温情,让她不忍与他为敌,只是,他或她都清楚,即便真的再能拥抱,也不可能是毫无芥蒂。不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