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听说过鲁寸景的爷爷被季孙氏杀殉的事，他们虽然想劝说几句，可想到公输般的话，都沉默了。．

墨翟气愤地说：“民夫、匠人真是太可悲了！被贵人们吃了肉还要被吞了骨，难道就没人反抗过吗？”

公输般急忙说：“墨兄弟，你可别乱说话，小心被贵人们听去了。反抗可是要被灭门的。”

公输般说的也是实情，曾经有人反抗过杀殉之事，但都被贵族们灭门了。公输般的话代表了众人的想法，他们都是胆小怕事的匠人，不想自己和家族惹来杀身之祸。墨翟偷眼看了看几人骇然的表情，就不再接话往下说了，他本来想通过一番交流在这几人中拉两个一起参加自己组织的，可这几人都已经怕了贵族，每个人都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了。他知道这群人已经适应了逆来顺受的日子，不可能通过几句话就让他们生出反抗之心了，让他们一起参加自己组织的事却再也不能和他们提了，他觉得非常悲哀。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想办法改变杀殉的陋习。”

本来还欢好愉快的宴会，却因为谈到杀殉而沉闷起来，大家都各有想法，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墨翟又敬了几人两杯酒，公输般就提议散席了。

刚出来知味涯的大门，墨翟就遇到一件事，他不得不停下来。

出了知味涯大门墨翟与公输般等人依依告别。墨翟刚走几步，就听到一个人在叫豫让的名字。

“豫让，是你吗？”一个也从知味涯出来的褐袍人在问路旁一个乞丐。这个褐袍人有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神色内敛，但仍能看出他睿智不凡。他身穿一件褐色外袍，里面露出紧身鹿皮袄，象个有钱人。墨翟在刚进知味涯时曾看到他和一个锦袍人在下六博棋，所以对他有些印象。那名乞丐衣着褴褛，头发蓬散，不过体型壮大，看起来颇为勇猛。乞丐满面胡须，散下来的头发还遮住了半边脸，看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豫让？是那个豫州的父亲，这个人抛妻弃子只为了报仇，原来却这付模样。”墨翟昨日才救下豫州母子，还和田香谈论过豫让，所以对这个名字还很敏感。他不由地停不脚步，就在几步远处听那两人对话。

“不是，你认错人了。”那乞丐粗哑的声音很难听。

褐袍人说：“你一定是豫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乞丐神色略有点慌张，他趔趄着向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你认错人了，如果你可怜我这个乞者，就赏给我点东西吧！”乞丐并没有停下脚步来等那褐袍人赏，而是走得更急了。

“站住！你这个懦夫！”褐袍人气愤地大喊道：“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认了吗？这算什么？”

“随你怎么说吧。”乞丐走得更快了，他并不因为褐袍人的话就生气。

“站住！”墨翟也冲乞丐喊道：“你这个抛妻弃子的懦夫，就这样走吗？”墨翟看豫让走得飞快，他不由地下了狠话。这样的话用在一个男人身上，是很伤人的，就象在说这个人是忘恩负义之徒一样。

乞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墨翟。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黝黑的脸，还未及冠，身体壮硕，衣着普通，但有几分神色不凡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与你何干！”乞丐显然就是豫让了，他这一说，就显出他的身份来了。

“哼，你妻子快死了，你知道吗？”墨翟想逼豫让亲自承让自己的身份，让他去照顾自己的妻儿。

豫让二个纵身就跳到墨翟面前，紧抓住墨翟的胳膊，急急地说：“快说，她在哪里？”

墨翟挣扎了一下，却被有甩脱豫让，反而被豫让抓得更紧了，那五个手指就象铁爪子一样抓得手臂生疼。墨翟黑着脸说：“她被冻僵在路边了。”

豫让拉着墨翟就走：“在哪里，快，带我去！向哪里走？”他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因为他不知道方向。

墨翟心里觉得这个人也不算是什么抛妻弃子的人了，至少他还很关心自己的妻子。所以就不再说那些令他难过的话了，墨翟慢慢地说：“她已经被救下了，暂时不会死了。”

豫让才发觉被这少年耍了，他被这少年逼得自认了身份但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没死。豫让松了口气，放开抓墨翟的手。抱着拳说：“多谢少侠救命！”墨翟回了一礼“举手之劳，不敢言谢。”

那褐袍人走上前来，好奇地看了墨翟一眼，对他能逼着豫让自认身份的方法颇为赞赏，但他只冲着豫让说：“豫让，我就知道是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是我，怎么就不是别人？”豫让转身面向褐袍人。

“一个人再怎么变，但是身形能变吗？你可以哑了嗓子，可以扮作乞丐，但身体是不会变的。”褐袍人叹了口气，接着说：“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变成这样。”

“我这是义行！受人滴水之恩，当要涌泉相报。恩公对我有恩，我要为他报仇。不能为他报仇，我就是不仁不义之人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豫让与这褐袍人是熟人，褐袍人也知道他的过去。

“为了与他人报仇而置自己的妻子不顾，这算是什么义行？你能对别人义，为什么就不能对你妻子行义呢？”墨翟插话说。

“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不对妻子行义？小子，你知道什么？”豫让显然不愿意承认他抛妻弃子的事。

“难道我说错了吗？”墨翟反问豫让。

豫让心里觉得委屈，他不想落下一个对妻子不义的名声，就解释道：“我费尽辛苦才打听到他们母子的踪迹，所以才来临淄城的。”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还要舍弃他们？”墨翟有点不解地问。

豫让说：“当初晋国内乱，他们到了卫国，我一直就知道他们在哪儿，只是他们离开卫国后，我才失去他们踪迹的。我这次来找他们，就是想给他们找个稳定的地方，让他们去过安稳的日子。”

墨翟明白了，原来豫让一直都知道他妻子的消息，只是一直没有相认。

墨翟觉得他不和妻子生活在一起是不负责任，就问道：“你为什么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我要报仇！只要他们能活下去就好了。”

“豫让，收手吧！你报这个仇没什么意义的。做为朋友，我希望你收手。”褐袍人劝豫让。

“絺疵，你这个懦夫！我跟你不是朋友！”豫让对褐袍人凶狠地吼叫着。

絺疵道：“我怎么是懦夫了？你不能不明是非呀。”

豫让露出几分嗤笑说：“在主公危难之时你逃到齐国来了，在主公被杀之后你不思为他报仇，你不是懦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