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子张之言
作者:季无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06

墨翟说:“子张先生,我来到西河,就是要从子夏先生这里学到利民之术的。.如果有能够入仕做官的机会,据我在子夏先生这里的所学,当可以造福一方百姓了。先生有什么治世高论吗?翟洗耳躬听!”他这话有点张扬,但众人听他一番高论之后,反而不以为他骄傲。

子张说:“具体的办法要结合具体的事实来做,并不是空想出来的。就比如民妇为一个人做衣服,总要先量好尺寸,如果不计量尺寸,做出来的衣服能合身吗?搞不好一个大人会穿出一身小孩衣服来。”

子张一说,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刚才冷场的尴尬气氛荡然无存。

墨翟也笑了,他笑着问:“三位先生,给小孩做衣服自然是要量好尺寸的,但对**来说,高矮胖瘦各有其类,只要分好类别,每一类都做一件,那么即使不见面做出来的衣服也能通用,这也许是民妇做衣服之道。治世也一样,无论各国怎么样,总有相通之处,总能找到什么适用于各国的方法吧。敢问先生可有普遍适用的方法?”墨翟关于做衣服的这段话,有点像现代人工业化做成衣,不过他却是从做匠活时得到的灵感。因为做匠活时,来自不同地区的匠人所用的尺子都不相同,但都能设计出相似的作品。

墨翟又结在场的几位大儒提出一个难题。现场活跃起来的气氛又一次被打破,大儒们都想到了孔子提出的仁字,但是仁的具体做法是什么呢,孔子没教过,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而且,仁仅只是一种理念,并不是具体的方法。

子夏和曾子搞些理论的东西还行,说到具体的东西可是沉默了。子张思考一番说:“下面的百姓们如果少些浪费那么国家就会富起来;上面的君主卿大夫等上位者如果对人们多行义举国家就会大治;如果上位者谨守礼仪那么百姓们就不会有争斗;如果树立神明信仰举国都会有敬畏的事物;上位者广泛地博爱民众,民众就不会有怨心;不再相信命运那么民众就不会消极安逸;古时候的圣王尧舜禹以这六点来治世,所以才有华夏的繁荣昌盛。”(注:子张的原话为:“下无用则国家富,上有义则国家治,上有礼则民不争,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昔者先王立此六者而树之德,此国家所以茂也。”《大戴礼记·千乘》)

这些话与孔子的理念差别很大,孔子提倡贵族们搞盛大的礼仪,提倡贵族们安逸享受。子夏和曾参也都不反对贵族式生活,并且还都相信命运,而子张明确地提出不相信命运。所以,子张一说完,曾参和子夏都极不高兴。

曾参气呼呼地站起来说:“子张,你说的太冠冕堂皇了,我无法与你一同实践仁道了。告辞!”

子夏是主人,他不好对子张说什么,但他极不同意子张的说法,曾参一走,他就借故给曾参送行,向子张拱了拱手,就跟着曾参离开荣潭亭这个论坛了。

这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儒,还都是好朋友,子张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在长廊下面听三人辩论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离开对子张极不尊敬,对长辈不尊敬是不合礼法的;如果不离开,显然又是不尊重另外两位大儒。除了子张还坐在讲坛上之外,所有在场的弟子都瞪眼看着墨翟。事情是墨翟惹出来的,他是祸首,大家都希望他站出来解决这个尴尬的问题。

墨翟见众人都看向他,略一思量,就站起来说:“子张先生,我听了你的话大有启发。百姓们少点浪费可以说是节用,上位者行义举和谨守礼仪可算是尚同,树立神明信仰可说是明鬼,博爱民众可算是兼爱,不相信命运可说是非命。我这样说对吗?”墨翟这总结性的话一说,所有人又都看着他,人们已经习惯当他是焦点了。

子张嘀咕着:“节用、尚同、明鬼、兼爱、非命,嗯,你总结得很好。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你有什么想法吗?具体地说说看。”

“节用,可以理解为反对奢侈浪费,节用民财。尚同,可以理解为上下同心,以上位者来做天下人的表率,而民众们都来听从上位者。明鬼,可以倡导人民信奉鬼神和上天,就好象在做祭祀活动时一样地崇敬鬼神。兼爱,可以说是所有人都平等地相爱,无分彼此。非命,当然是不要相信所谓的命运,要学会争取自己的将来。”墨翟补充道:“子张先生,我的说法只是一时兴起的初步想法。要如何做,还需要进一步的实践才能得出更好的办法。”

子张说:“孺子可教也!你的这些想法非常切合当今实际。大约一百年前宋国向戎提出弭兵之议,这一百年来中原战事极少,各国贵族们都已经过惯了安稳太平的日子,奢侈之风现在非常炽烈。各国都时常大建宫殿、大修陵墓。各种珍宝奇玩要么被搜罗于宫中,要么被长埋于地下。不但如此,各国的卿大夫还常常蓄积大量年轻男女以为私用。这样的奢侈之风助长了**和堕落。所以节用之举势在必行。唉,问题太多了呀!”子张感慨万分激动得说不下去了,他痛心疾首地狠狠在面前的案几上猛拍一掌。这一掌之力虽然没有把案几打烂,但也一下子把案几上的茶壶茶杯都震得跳了起来。

子张一拍案子,把下面一些学子拍得心头一惊,都呆呆地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子张本来生得魁伟高大,又跟子路学过剑道,他的功夫在孔门中可是数一数二的,这在孔门中早已经是人皆共知的。他生得虽然不狰狞可怕,但满面胡须、剑眉星目、环眼怒睁的样子也的确骇人。

墨翟长身立起,大声说道:“子张先生,既然你如此痛恨奢侈,为什么不去做点什么呢?”

子张睁大眼睛看了过来,他愤怒的样子倒吓了墨翟一跳。墨翟还以为子张会猛地跳过来攻击,所以急忙跳起来做了个防守的准备。他身边的禽滑厘也急忙站起身来,并且挡在墨翟身前。

子张忽然笑了笑说:“你小子,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呢?呵呵,别紧张。”

墨翟听子张一说,收了防守的架势,伸手把禽滑挡回他的座位上,并冲他笑了笑,示意他别担心。

子张说:“你这小子呀,你生在中原内地,还没有被奢靡的气氛消磨掉棱角,我很看好你。不过,要想做事,凭一时的冲动是不行的。”他指着荣潭亭边上的桐树说:“树生十丈非一年之功,奢靡成风非一日可成。要想解决这些问题,不是片刻工夫可以做到的。”

墨翟认真地点了点头。

子张继续道:“如今,中原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前边所说的那些。奢侈**、大肆浪费、各国混乱、众凌弱、强执众,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些只是内患,假以时日都是可以消除的。中原最大的问题是南方的楚越!”

墨翟好奇地问:“先生,楚越怎么了?这些年楚越相争不休,早已经无力涉足中原了呀。”关于楚越的事他听范蠡提过很多。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子张叹了口气说:“越国自从勾践称霸以来虽然威名一时,可如今却发生了内乱。去年秋天越王朱勾(又作朱句)杀其父越王不寿而自立,朱勾为扫除异己而诛杀诸公子,越国诸公子遂割据叛乱,如今越国国内兵戈不息,再也无力对抗楚国了。所谓楚越相争之说,也只是楚国在侵挠越国,越国被动反抗罢了。而楚国则几百年来一直在侵略诸夏,楚国亡夏之心一直不死。如果你熟悉春秋一书,自然会知道。”

墨翟听子张一说大感意外,他一直以为楚越势均力敌的。其实范蠡早已经退隐小邾不问世事了,越国最近的变化他怎么知道?而子张却是从陈地来的,那里正是楚国进攻中原的基地,他也一心想要恢复陈国,所以他知道得很清楚。

墨翟环视了一周,发现在场学子都不太了解当前的楚越局势,就代众人发话说:“子张先生,我们这些人一向在此读书,并不了解当前现状,就请你谈一谈现在的状况吧。”

子张说:“楚国乃蛮夷之国,素来不服王化,自东周以来,一直在进逼中原,欲与周室操戈,进而灭亡周室,亡我诸夏。自周平王东迁以来,楚国就一直在侵略北方小国,灭而有之者凡多。楚先灭随、申、邓、吕等国之后占领了全部宛地,又灭江、蓼、黄等国占领淮上,曾与齐、晋等国无数次交战。中原诸夏之国,如晋齐宋都对楚国无可奈何,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虽然号称霸主,但却对楚退避三舍,不敢逆其锋芒。直到140年前楚庄王时申公巫臣携夏姬到晋国,为报楚王灭族之仇,晋吴联盟抗楚,楚国对中原的威胁才略有减小。40多年前吴侵楚,虽然几乎灭楚,但楚惠王以来,楚国经过这几十年的恢复和发展国力复又强大了。30年前楚国灭亡了陈国,并数次侵挠郑宋两国。如今越国内乱,已经不能抵抗楚国的侵挠,楚国又动了侵略诸夏之心。”

墨翟问:“以先生之见,楚国下一步的目标是哪里?”

子张道:“以目前形势看,蔡国夹于楚越之间,楚国会趁越国内乱之机灭蔡国而有之。一旦蔡国被灭,楚国就能全面压制住越国。如果楚国再胁迫郑宋,那么灭亡中原之日不远了。我已经成了亡国之人,不想再看到尔等成为亡国之奴了。望你等好自为之!”子张是陈国的后裔,陈国已经被楚灭国30年了,所以有亡国人之说。

墨翟问:“先生,既然楚国要灭蔡国,中原各国不会救助吗?以先生所言,中原各国也应该能够发现楚国的图谋的。”

子张道:“中原各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救助蔡国?晋国?晋国已经三分,如今的三晋正在巩固自己的势力,没有一家愿意与楚国交恶的。齐国?齐国现今正在大建宫殿,齐国的卿相大夫也都沉溺于淫乐,谁会管蔡国的事?至于宋国,它更无力对抗了。楚国是万乘之国,而宋国只是千乘之国,哪里会是楚国的对手?”

“以先生所言,我等就坐等灭亡吗?”公羊高忽然大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