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沙捞越，兰芳使团还有一个任务，访问东面的文莱王国。暂时拜别布鲁克，一行人上船，进入文莱海域。

在马来语中，“文莱”意为“植物”。也有说指“芒果”的，还有说指“沙罗门果”的。另一种释义认为“文莱”为梵文中的海洋形状之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无关紧要。贺公子知道的文莱是在1929年，首次发现了油田，文莱苏丹真正进入超级富翁行列却是在70年代，因为当时的产油大国强行把油价抬高了14倍，以至于近水楼台，捎带便宜了文莱。

文莱端得是油气资源丰富，在贺公子的时代，全地球的人都知道文莱已探明原油储量为14亿桶，天然气储量为3200亿立方米，可开采25年以上，每天输出21500桶石油和大量的天然气。现在的苏丹非常富有，他甚至可以不用再开采油田，沿海的天然气就能带给他每年20亿美元的收入。

除此之外，这块真正的弹丸之地下面还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金、汞、锑、铅、矾土、硅，哇塞，绝对哇塞。不仅如此，文莱地上也不是荒芜之地，拥有极为丰富的森林资源，达到2277平方公里，居然占国土面积的39%，而且86%的森林保护区为原始森林，盛产橡胶、椰子和胡椒等热带作物。加上161公里长的海岸线，拥有摩拉等良好的深水港口，内河和领海盛产鱼虾等各种水产品。

每每在地图上看着这个将来会富裕的流油的弹丸小国，竟不能成为……实在是可惜。眼前就是机会，如果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便宜了我的敌人。

文莱苏丹的驻锡地——文莱城，位于婆罗州北部，文莱湾西南角滨海平原的文莱河畔。文莱河在城区边流过时，形成一个水面宽阔的河湾，在这片宽阔的水面上，由大约10个建在水上的村落组成一个面积达2.6平方公里的巨大水上村寨，是世界上最大的传统水上村落之一。

曾随麦哲伦远航的意大利旅行家安东尼帕加塔把这里称为“东方威尼斯”。历经几个世纪的水上城市依然留存着昔日的风貌，各种由石柱支撑，木板搭建成的水上房屋布满了文莱河的两岸。

兰芳特使的座舰，一艘改装的飞剪船缓缓驶进港口。

远没有后世的华丽辉煌，也仅算是一般般的文莱苏丹王宫就在眼前。穿着倒是庄严雍容的王宫卫士，毕恭毕敬的打开大门，王宫礼宾官亦步亦趋的引导着正副特使，走进王宫。

“兰芳共和国联邦总长特使参议长贺诚先生到！”、“兰芳共和国联邦总长副使贸易局长刘玉振先生到！”

随着礼宾官的唱报，刘玉振略后一步，和贺公子一同上前觐见。当然，还是西方礼节比较适合，中国礼节会让双方都不知如何是好，所幸照古晋之行办理就好了。

咔的一磕靴跟，左手按住佩刀，右手搭裤线，躬身施礼：“在下奉大总长之命，拜见文莱苏丹阁下。”

“安拉保佑……”叽里呱啦一对祝福的话，身体明显比同龄人发福的文莱王，伸出双臂，满脸堆笑。

预先准备好的问候、奉礼、递交国书等等，一堆兰芳几乎没有做过的国际惯例的公事总算过了一遍。文莱王从没有接受过这个在他已经控制不了的西面沿海国土上繁衍生息有年的兰芳的拜谒，所以，今天的感觉是比较复杂。

对于这个小国家，文莱王倒是还算有些与生俱来的好感，但也叫几年前布鲁克的屠杀搅碎，他只知道石隆门的那些是暴民，是被荷兰人从西婆罗洲赶到沙捞越的盗贼。怎么说，布鲁克也是他委任的沙捞越拉者，每年应纳的税一文不缺，送来的贡品，也相当不错。还有英国海军可以随叫随到，一般点的海盗决不敢打文莱的主意。

几天前接到兰芳特使拜见的请求，就已经惊讶过一回，侍臣们倒也没有顾及出什么不好的后果，布鲁克都见了，还签了约，咱见一下有什么不妥？

文莱王有点惊异的看着兰芳特使：“阁下希望拜谒黄总兵墓？”文莱王显然对于特使的请求措手不及，感到相当意外，旁边的侍臣也不知所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被称作“黄总兵”的那位古人，本名叫黄森屏，约在1375年，相当于明洪武八年前后，，后世译为基那巴唐岸河的支那巴坦干——中国断手河沿岸，在沙巴州东部一带地区，当时属于黄森屏统治之下。黄森屏被称为支那巴坦干的拉者，拉者是附近之番人对华人首领黄森屏的称呼，总督、总兵为明清时期的官职，是华人对黄森屏之称。文莱人也就称黄森屏为黄总兵。其妹被称为支那巴坦干公主。

当时在断手河偏北的地区是国力衰微的渤泥——文莱国，南受印尼的控制，经常向其进贡。特别是在东方受吕宋南部苏禄苏丹国不时的侵扰，新即位的渤泥国苏丹马合谟沙向黄森屏率领的华人力量求援。马合谟沙把女儿嫁给了黄森屏，赠与黄森屏“aharajaLla”的称号；马合谟沙还让自己的弟弟艾哈迈德娶了黄森屏的妹妹，赠给她支那巴坦加公主（中国断手河的公主）的称号，两个政治力量建立了紧密的同盟关系。在黄森屏和华人军队的奋战之下，打败了苏禄入侵势力，渤泥国因此得以避免了灭亡的命运。

此前的1370年，明朝洪武皇帝派使臣辗转从印尼到达渤泥，渤泥开始向明朝进贡，由此见识到了明朝强大的国力，这也是渤泥与断手河流域的黄森屏华人力量迅速结盟的一个推动原因。此后的三十年时间中，两股力量像其领导人一样迅速融合。华人由东部的断手河流域向北部沿海发展，建立了中国城、中国镇等城市，即今天沙巴的哥打支那巴卢和支那鲁特等城。

1402年，苏丹马合谟沙去世，儿子阿布杜·马吉德·哈桑继位，由黄森屏和马合谟沙的哥哥特曼贡亲王监国摄政，所以文莱史一般不把哈桑当成第二世苏丹。1406年阿布杜·马吉德·哈桑去世后，有两年大空位期，最后倾向于黄森屏的艾哈迈德压倒特曼贡亲王继位，成为渤泥史上的第二世苏丹，黄森屏在渤泥的地位进一步巩固。

在南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黄森屏一直未忘记祖国，对新建立的明朝之认同感也不断加强。1408年，黄森屏留下自己的妹妹镇守渤泥，自己以渤泥“aharajaLla（王）”的身份亲率150多名随同他下南洋的老部下回到中国。由福建登陆，永乐皇帝非常高兴，下令在使团前往南京的沿途每个府县都设宴招待，黄森屏及其承行人员在离开祖国数十年后得以亲见家乡的变化。

但年事已高的黄森屏已无精力应付沿路的舟车劳顿，也无法承受回到家乡之后的巨大喜悦，这年的十月在南京去世。

去世之前向永乐皇帝提出三个要求：一是提出“境土悉属职方”的要求，将渤泥和断手河流域的土地，归入中华版图；二是“乞封国之后山为一方镇”，请加封东南亚的最高山——基那巴卢山（中国寡妇山）为渤泥国的镇山，并赐名，永镇南洋大地；三是“托体魄于中华”，允许自己安葬于中国。

永乐皇帝全部答应，封他的儿子遐旺为渤泥新王；赐后山名“长宁镇国山”，并亲撰碑文，命太监张谦等人南下刻石立碑；在今安德门外石子岗东向花村乌龟山地方依王礼为其立墓。

1408年，遐旺在太监张谦、行人周航等人的护送下回国。张谦等人到长宁镇国山下立碑，还到爪哇传达了永乐皇帝的诏命：不得再向渤泥国要求进贡。镇守渤泥一年之后归国。

回到渤泥的遐旺仍继承了黄森屏在渤泥的固有地位和影响，一直控制住渤泥和政局，当地华人仍称他为“总兵”，他曾于1412年再次回到中国向永乐皇帝进贡。黄森屏的妻子去世后葬在长宁镇国山，此山因此被当地番人称为“中国寡妇山”。

黄森屏的妹妹和第二世苏丹艾哈迈德育有一女，嫁与沙里夫阿里，他是从阿拉伯来到文莱的回教先知穆罕默德后裔。1425年第二世苏丹艾哈迈德去世后，由沙里夫阿里继位为文莱第三世苏丹。此后世世相传到今苏丹博尔基亚，为第二十九世苏丹。

中国南京有渤泥王墓，文莱也有黄总兵墓。黄森屏逝于中国，其子遐旺回到渤泥后，继承了黄森屏支那巴坦干地区罗阇的职位，也被称为黄总兵，文莱的黄总兵墓就是黄森屏儿子的墓地。后世已经马来化的文莱官方也没有公开证实过这一传说。但《文莱国王世系图》将其列入国王世系中。

现今文莱的国旗中间的红**案象征王室，两道斜纹象征两位亲王。两位亲王到底是谁，网上有不同的说法。或只说两位有功的亲王，或说是20世纪初的两位摄政王，或说是文莱独立时与苏丹一起签署独立宣言的两位亲王。

受封文莱的“邦奇兰马哈拉加里拉”的称号，文莱苏丹马哈漠沙将女儿拉特那蒂蔚公主嫁给黄森屏为妻。《文莱国王世系表》确都有记录。《文莱国王世系表》全部表中人物，或为历代苏丹，或为苏丹之妻，还有两位亲王，一位是黄森屏，另一位是第一、二世苏丹的哥哥特曼贡亲王。黄森屏为一世苏丹之婿、二世苏丹妻子的姑父，特曼贡亲王只是一、二世苏丹的哥哥，被列入王室世系图必有大功。因此可以断定文莱国旗中的两位亲王应是指黄森屏和特曼贡。

沙里夫阿里统治文莱时期，黄森屏曾用几十艘大船载石沉于文莱河口，用土填为地基，在其上建造了一道石墙和堡垒，称为石堡，至今遗址尚存于加奥朗和舍门两岛之间。

黄森屏儿子的墓地——“黄总兵墓”一直得到王室的看护和修葺、祭祀。可这连偶尔来的清国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今天见到来自自己国家西面的小国使臣，竟然要求拜谒这里，很是诧异。怎么这兰芳特使会要求去拜谒？

“难道也是黄总兵后人？”文莱王迟疑着问道。

“陛下误会了，在下并非黄总兵后人。但黄总兵与我等祖辈，皆为华夏同宗，海外遗民。有如黄总兵等当年开拓南洋，才有婆罗洲华人之近日繁盛，蔽国立国以来，唯念先祖遗训，唯重华人血脉……”

听到了特使的解释，文莱王眼眶红了，文莱皇室自有华人血脉，对于中华上国一直是敬仰有加，但是奈何海浪滔滔，天各一方，又自从海禁后，绝无官方来往，今天才知道自己这块国土边上来自上国的偏邦藩属，还不忘了自己的龙人血脉，文莱王站起来，走进特使，拉住特使的双手：“故土……同宗。”

“来呀！，摆宴，我要好好款待我的故国宗人。”

使者拜祭黄总兵墓的请求让国王大为感动，真是相见恨晚。盛情款待自不必说。

第二天，拜祭回来，文莱王更加感动，再排筵宴，席间歌姬舞女乐伎宫娥，奉酒把盏，乳波臀浪歌舞宴乐不绝，通宵达旦一连数日。

旁边堆满了椰子、菠萝、巴梨、洋桃、苹果、葡萄、荔枝和香蕉，灯烛高挑幔帐低垂，享受着两个宫娥的服侍，刘玉振斜眼看了看旁边闭目养神的正使大人，扑哧笑了，用粤语问道：“这招在珠江岸用过了吧？不新鲜了。”

“你怕有人偷听？但这招管用吧？重人之所重。”刚刚在花园里做了一会儿调息导引，让酒色迷醉之后的自己渐渐清明起来，这会儿大略整理一下思路，旁边一个宫娥正在伺候着吃水果。

“哈，行，管用，你念祭文的时候，连那些侍臣也有掉泪的。”

“不过那些侍臣还要你下功夫才行，他们可没有华人血统。”

“没问题，你放心。噢……舒服……”

贺公子笑笑，接过旁边宫娥递上的果汁，呷了一口，又闭上了眼睛。

“哦……两柄极品倭刀、一对柯尔特镶金转轮、几支雕花枪柄的亨利……噢……那亲王就稀罕这个，回的礼，你也见到了吧？”刘玉振一面舒服得哼唧，一面颠来倒去的看着手上戒指上硕大的宝石。

这几天，对于日益逼近的西洋列强束手无策的苏丹被这个年轻的华人说服了，这个在他的土地上建立的小国同宗故人，只是想在那些反抗者盘踞的深山海边，种点东西，挖点石头，何况还送了这么多的礼物，而对于那些反叛者，也很有办法。甚至连神通广大的布鲁克总督都摆平了，和他们建了交，自己何乐不为。好歹文莱还是有外交权的。

几乎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压制，连苏丹最新任的亲王都赞成联合兰芳：“现在的文莱已经大不如前了，北婆罗洲砂劳越已是和汶莱苏丹协议下所建立起来的白人拉惹布鲁克的天下；南边在三年前，被荷兰吞并了南婆罗洲的马辰王国。美国和英国都来谈过沙巴，保不齐那天就成了英国人的了。苏拉威西也成了荷兰人的，他们随时都会在东婆罗洲登陆。”

“根据兰芳和布鲁克的协议，布鲁克王国的几乎所有货运全部由兰国商队运输和护航，同时悬挂英兰两国国旗的商队的规模绝不比任何在南海的外国商队逊色。这样具有英国荷兰清国三重身份的船队，哪国不给几分面子？文莱加入其中，自然是稳赚不赔。不说别的，就是海盗的麻烦，都会减少很多的。”负责贸易的大臣颤抖着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的说着。

“他们打败万那王，对于中部地区的反叛者非常具有震慑里。”亲王又说。

“是呀，就是布鲁克，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战胜万那王和他的联军。”有人附和。

“自从兰芳打败万那王，我们的西南部就安全了，那些反叛的部落全部被兰芳赶走。”

……

文莱王捻着胡子，暗自点头。从南部开始，让他们抑制一下荷兰人才好。

几天后，文莱和兰芳宣布建交。

兰戴联军平定十三部落，除去了文莱王的心病，当然也非常高兴，对于兰芳租地的要求，文莱王大笔一挥，南部听凭兰芳所为，东部中部双方合作开垦。

赐赠正副特使侍女各四名，赠兰芳总长侍女八名，珠宝十匣，其余珍玩十盘。亲至码头送行。

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垦殖队和苏丹卫队由当地归化的土著部落武士引导着，向婆罗洲中南部进发。成群的达雅武士驱赶着敢于抵抗的当地部落，把占领的土地交由垦殖队守卫，继续向前面开进。

沿着南婆罗洲海岸，护矿队急速扩大自己的领地，几支垦殖队分头建立了第一批庄园堡垒。

把文莱王赠的侍女转赠给几位大佬，贺公子和刘玉振准备随布鲁克访问英国。

贺公子回到家，轻手轻脚的进了门，里面一片凝重，几个少年正在默默的为他打点行装，他们已经接到了消息，先生还没回来就又要走了。

餐厅里，满满一桌子贺公子最爱吃的美味佳肴已经凉了，谁都不动筷子。江正涛、李富源随他去，叶星辉守着家。三个少年只是不说话，几个女孩已经泪光盈盈。

几天后，詹姆士·布鲁克又一次离开了沙捞越回到英国。此后直到1868年离开人世，他再也没有回到过他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