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章.虎口夺食
就在这时,福州城郊的一处货栈里,心神不宁的林奠国正在等着消息。日前自己刚到福州城外,就遇到这货栈的老板,说是林家旧识。久慕林文察威名,不想在此与林家军相遇。
暂时安顿好部署,林奠国就和这位老板到了一家小酒店,三言两语,败兵失帅,强忍悲痛的林奠国,满指望见到总督,可以请款返乡。哪想到在这老板口中,却是步步杀机。
在戴潮春事變後,林奠國跟隨林文察到大陸福建征討太平天國,原希望以戰功閃避按察使台灣道丁曰健對他的彈劾,可是他的推斷落空了。
漳州萬松關之役,林文察在戰役中,眼見敵人,人山人海的擁過來,救兵已絕望,知道事已不可為,就催促他叔父騎他的馬突圍,但遭到林奠國拒絕,林文察跳下馬,將叔父推上馬,並將手中玉環套上叔父手腕作為下令的憑據說:“我是大將應該為此戰役犧牲,叔父快走!”
他又喜又敬的侄子林文察就這麼阵亡了,自己的命是文察的死换来的。欲哭无泪的林奠國率領殘餘的台勇,回到省城福州,想爭取台勇的遣散費。
“主將壯烈成仁,先鋒卻平安無事,朝廷能不追究?”那老板慢悠悠的说,一面为他倒上酒。
“总督庆瑞素来喜财,你战败而回,两手空空。他不但要为这场败仗找替罪羊,还要为你拨款返乡。你别从理上说,就说这情面,你有吗?”
“布政史不利用這機會要求賄賂,更待何时?再说你们林家以往战时饷银,可有按时发放,可曾足额?你林家以前曾出资助战,这次就没有了?”那老板的眼神真刁毒的很。
林奠国打个冷战,一句答不上来。可是总督不能……他是朝廷一品……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没劲。
当晚回到营中,和诸将商议,暂时走避港口,只遣心腹部将前往索款,發餉九千兩,作為臺灣子弟兵的遣散費。只说台勇散居港口,等待返乡。如果总督仁义,自己再现身不迟;一旦有异,也好再作打算。
果然,一名化妆的部将回来报告,前往索款的兵将遭到拒絕;總督不但不許,將其以主將陣亡,部将陣前逃脫的罪名收押入獄。据称,已经信至林文明,令其具缴台勇遣散费,而且還索賄兩萬兩,方可接走林文察林奠国部将。
此时,林奠国目眦尽裂,抖着手,戟指福州方向,大骂庆瑞:“贼子,我林家一门忠烈,万松关一战尽没,残余台勇返乡资费,你竟向我林家索要。”说罢老泪纵横。身旁林文凤和部将几乎要冲出去拼命。那老板岔了门,一声不做,看着他们。
半晌,部将们劝住林奠国和林文凤。林奠国抱拳拱手:“这位兄台,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林某这就告辞。”说罢就要起身。
“敢问林将军,意欲何为?”
“这些弟兄跟随文察,跨海而来,十不存一,今又了无资费,我定要将他等带回台湾。”
“你的部将已经问了临阵逃脱之罪,据称你已阵亡。今以一干人等登船返乡,不难被人发觉,一旦被持,你又如何对答。那时不但你死罪难免,令公子文凤将军和这一干兄弟也难活命。”
林奠国和一班部将顿时又傻了。毕竟是武将,这些阴暗官司哪里晓得。那老板抱拳拱手:“恕我未能直言,在下南洋共和国联邦对外事务总理刘玉振,奉命在此等候林将军,帮助林家逃出此劫。”
“啊!南洋联邦!就是原来常胜军的总辎重?”
“得了联合舰队的就是你们?”
“不错。林将军,现在闽粤两江亦非你等久居之所,台湾旧土,台湾知府叶宗元倒也罢了,但有丁曰健、凌定国一干宵小觊觎林家,此番返乡,大有凶险。我联邦总长爱慕林将军一门忠烈,不忍就此消没与奸佞之手,所以遣在下迎候林将军赴婆罗洲暂避,假以时日,必有出头之日。文明副将那里也会具文相告。”
“这个……”几个人对视一下,照此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如此甚好,林将军,几位将军,与我即可赶赴港口商行,尽早离开此地为是。”
今年的雨季来得早,林家军残部登上联邦船队的蒸汽船,随商队南下。离开台湾海峡的时候,林奠国紧抓着栏杆,嘴唇颤抖,喃喃自语:“文察好走,我一定会回来为你祭奠。”
史载“同治三年,林文察奉調內渡,林奠國也隨軍前去,漳州之役兵危,林文察請叔父破圍離去,林奠國原本不從,但終接受命令撤軍,回到福州,林奠國請求總督慶瑞發餉九千兩,作為臺灣子弟兵的遣散費,總督不但不許,而且還索賄兩萬兩,林文鳳請父親答應,早日還鄉。但是林奠國說:「我為國家效命,親自帶領子弟砍殺於疆場,生死都不計較,怎會在意這兩萬兩?但是現在總督將功變成罪,怎麼可以呢?我帶領五佰子弟兵來此,今日卻剩無幾,我還有顏面回去見父老們嗎?」於是,將家中之事交待林文鳳,並命其撫恤鄉勇各家,然後自己留在福州,過十七年而亡,清廷誥授朝議大夫,追贈奉政大夫。”
一路上,林奠国比较沉闷,堂堂大清朝带兵知府,一朝败绩,几成丧家之犬,侄儿大仇未报,自己和儿子已经沦落海外,饶是船上照顾周到,也高兴不起来。
倒是刘玉振和林文凤聊得很来,毕竟是少年无忧,几天后,就对这蒸汽船有了兴趣,关于联邦呀、舰队呀、火车、电报、美国、英国,什么都感到新鲜。这个福州郊外的小老板感情这多经历。
刘玉振也从文凤口中了结了雾峰林家。
这漳籍林姓人家自臺中縣大里市移民至此,從第四代之後分為兩大家,一是以林甲寅長子林定邦為始祖,代出武將。另一支則以次子林奠國為祖,代出文人。林家遷居霧峰之後,在林定邦與林奠國兩兄弟的努力經營之下,慢慢發達興盛起來。成為中部地區數一數二的家族。臺中縣霧峰鄉北距臺中十几里,位於草湖溪和它的支流雙溪會口東側,原名阿罩霧莊,為平埔族群的一個地名,是番社泰雅族人生活的地方,有獵人頭祭神之俗,拓墾中不小心就會成為番族神壇前的祭品。所以霧峰的開墾比大里晚。
林家撫番有方,長于經商,又入內山伐木燒炭,積累了丰厚的家資。几年間林家在近山頂竹圍一帶,擁地二百多甲,年收谷四千余石。拓墾擴張到阿罩霧圳和烏溪以北地區,又以專營樟腦而獲暴利,成為聞名全台的巨富。林定邦、林奠國遷出舊宅,興建頂厝、下厝兩處宅第。規制恢宏,裝飾堂皇。
谈及此处,文凤不觉得意,刘玉振心想,这不就是招灾惹祸的根源吗?1862年,就是贺公子刚到坤甸那年,臺中四張犁戴潮春領導八卦會反清的事,刘玉振知道,直闹了四年才平息。
“戴潮春之亂開始时,淡水同知秋日覲見林家勢大,便請林奠國率鄉勇前去會合。沒想到,秋日覲部下林日成叛變,殺秋日覲投效戴潮春,於是家父被迫退守阿罩霧莊。”
“但是莊內鄉勇多已隨林文察內渡,轉戰閩浙,林家勢單力薄,再加上林日成猛烈攻擊,情況相當危急。正當此時,東勢角莊羅冠英率軍來援。”
“真是义民。”刘玉振赞叹。
“起初因東勢援軍多為客家人,害怕會發生閩、粵械鬥,形成內亂,总不肯信任。幸好我去劝说之后,各位算是给小可面子,两族人攜手合作,共退大敵。”
“小子无知,又在自夸,不叫刘大人笑话!”林奠国不知何时站在一旁。
“爹。”文凤连忙上前搀扶,林奠国摆手。
“林将军哪里话来,令公子能晓以大义,促成两族合力,在下看来正是有经纬之才。日后不可限量。”刘玉振从心里看好文凤。
林奠国又把之后的事简单说了,閩浙總督左宗堂認為林文察熟識鄉里,而且所率部從也以臺中為多,因此1863年秋,林文察奉檄回鄉平亂,叔姪二人更是同力殺敵,征戰半年餘,對平戴亂有極大功勞。林奠國也因此被授知府,賞戴花翎。
次年四月,左宗堂以征戰太平天國軍務危急,催林文察內渡,但因戴亂未平,林文察駐軍家中,久久不回。此時,共同剿亂的另一武將,福建按察使分巡台湾兵备道丁曰健,素與林文察不合,便乘機彈劾他縱兵騷擾,履次致書左宗棠詆譭林氏不法,幸而左宗棠未理。十月,林文察赴福州第三次與太平軍作戰時,巡撫徐宗幹也為他上疏,將遲來的原因歸於夏秋之際颱風很多,渡洋不易。
可惜,林文察因此所帶鄉勇不多,戰力不足,在漳州萬松關阵亡。
谈及福建按察使分巡台湾兵备道丁曰健,林奠国愤愤,只是担心文明,也就想着,适当时机,遣文凤回去协助照料。
船队先到达古晋,刘玉振得到消息,李世贤的残部正在坤甸下船,贺公子唯恐双方见面,这不共戴天的血仇,还不咬死才算?就命林家军转赴沙巴,并派“定光”号来接。
林奠国一路上已经被这沙巴总督的名号灌满了耳朵,林文凤高兴,他们也知道坤甸收留了平南王,虽说已不是对阵双方,也还是有点膈应。这转赴沙巴,正合意。
贺公子亲至码头迎接,在总督府大排筵宴,还请林奠国上座,林奠国说什么不肯,强按着贺公子做了主座,自己坐了客席。一场欢宴,林奠国一腔愁事渐渐消散。林奠国当即告请林家军悉数加入沙巴防卫。
贺公子大喜过望,这也太快了吧,好,既请任命林奠国为沙巴首府知府,林文凤为总督府参赞,各位部将都有任命,爷俩更是喜出望外。是夜大醉而归。
安顿好林家军兵将,贺公子开始着手处理一件大事。如果成功,十数年内联邦不会缺钱;败则自己可能就此打住,联邦的半拉子事业也就自生自灭了。不过此时不办,眼下这一步就不知拖到何年何月,兰芳也许十几年,抑或几十年都要慢慢的生息韬晦,那时也依旧难以避免被西来的狂涛灭顶。
一夜未睡,安排好一切事务,天明上车,前往沙东港府邸,又是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这帮小猫咪怎么样了,此事不亚于虎口夺食,凶险难料,走之前告个别,如果缘分还有,应该还能见面。
沙巴总督在沙东的府邸,比村长还忙的总督不在的时候,一帮女孩子就分着拨的自娱自乐,读书写字看报纸,骑马射击练摔跤,整天不拾闲。反正也没别人,大门一锁,连书童回事儿,都在小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值班小丫鬟递纸条。
里面就是一片春光了,南洋的太阳烈,呆着就是一身汗,何况打把式?索性桐君领头,开始还有个兜兜,后来连拉带扯的怕撕坏了,也就解了撂在一边,顿时乳波臀浪翻滚起来。累了就泡个澡,输了的给赢的洗,洗得干净,就满地白花花的躺着,轮流念书读报纸。
什么汉语、英语、西班牙语,大家互相较,还有荷语、倭语、朝语,也都来几句,几个大丫鬟跟着贺公子养成的习惯,都好学,也带的一帮小丫鬟也紧着学,学不好要挨罚,虽都是女孩子,可人家洗完了穿件纱衣,披件纱巾,自己光溜溜的站在屋子中间罚认字,还要为大家拿东拿西,羞死人呀,就是那两个俄罗斯和新来的荷兰妞,开始也整天被罚,一丝不挂的跑进跑出,被羞得眼泪汪汪,后来虽是学的快,可也习惯了,索性能不穿就不穿。
这一天,贺总督突然回来,才发现她们的把戏。一进门见书童打个招呼,撒腿就往里面跑,丫鬟们一个没有,有点诧异,叫住书童,一起往里走。
来到小门,里面值班丫鬟从门上的小窗看见,早下了一跳,总督不叫做声,悄悄开了门,书童可不敢进去。他只好跟着小丫鬟进到里面,刚踏进门廊,正看见柔颖白光光的身子一丝不挂的在读报,桐君、玄素几个和小丫鬟们披着纱巾肚兜坐在地上听,柔颖读报的声音都抖了,一对椒乳也在颤微微的。
一眼看见总督站在门口,小丫鬟纹秋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直摇手,大家哗啦的一下站起来,贺公子面前顿时立起一扇肉屏风,几乎傻了眼。半晌,桐君才磕磕绊绊的说了缘由。原来柔颖是因为刚才说大话,摔跤输给了两个小丫鬟,受了罚。那边的柔颖早羞得泪光盈盈,双手不知捂哪里。
贺公子哈哈大笑,走过来,搂过这最怕羞的大丫鬟,拍着她光洁的背脊,夸了大家几句,一帮肉宝贝才笑了,这才想起公子还没有卸行头,连忙七手八脚,刀呀枪呀军装皮带稀里哗啦的抱走了。
贺公子坐下,有丫环上茶、水果、点心,桐君问道:“公子这时候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了?”
“倒是有一桩大事,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趟门,去北面。”
“啊!多久呀?”
“说不好,多则三两月,少则月余。”
“我们跟去两个人吧,也得有人照应您呀?”
“哦,此次非常凶险,吉凶难料。”
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个人开始收拾,贺公子宽慰着说:“放心,有李富源、叶星辉跟着,一完事,我就会尽快回来。”陈逸杰在从伦敦回来的路上,江正涛在古巴,确实不让人放心。
天刚亮,门口的马车就在等了,忧心忡忡的几个人送出来,从斗湖炮台赶回来的叶星辉见过总督,李富源招呼侍卫把行装装上车。摆摆手上马,几匹马簇拥着绝尘而去。
玄素咬着嘴唇,桐君道:“公子不叫去,都是因为我们累赘。”转身向后院走去,一帮狠呆呆的丫头跟在后面。
转天,江昭义从纳闽岛来了,把一批兰芳自产新式步枪送到了贺府,其实就是改进了枪机以及由单排弹仓改为双排弹仓供弹的德国1871式步枪,在当时已经可以领先所有欧洲军队的制式用枪,但是在检测后全部入库。除了最后组装的技师、试枪员,就连库管都不知道秘密仓库里装的是什么。
“所有人员配发的还是老式的后装或前装步枪,不过就是安装了新式刺刀。倒是格林炮、短炸炮配发的一拨又一拨,现在陆营的火力很是不差。”
听说这都是没配发的新枪,大家都愣了。“新鲜吧?总督特批的,让我来看看你们,专门送来这批枪。”
“对了,总督命我派人帮你们训练,怎么样?几位?什么时候开始呀?”
看着大家发愣,江昭义吓唬她们:“士兵们训练得可苦,射击、投弹,其实就是石头弹,但是程序还不能错,还有刺杀,尤其是刺杀,教练管锝手下决不含糊,每天没有几个青斑血肿,那还叫新兵?”
“负重越野、泅渡、体能,每天必须的,在岛上的丛林作战,想做纯粹的步兵?做梦!”
“明天。”玄素的声音不高,江昭义可吃了一惊,这丫头的眼神真吓人。
“好好,明天我亲自在门口点卯。”江昭义一咬牙,要练就要来正规的。
这之后,总督府的内卫队,也就渐渐有了名,枪法、刀术、单兵、协同、近身搏击,寻常人招惹上,就是活腻了。外务官桐君、幕僚长玄素、机要官柔颖、内卫长檀烟,以及外务随侍绿绮,内务随侍韵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