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研书:风寒澈
作者:过云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986

禁研书:风寒澈

冬月的时节里,程大侠从中原回到雪云阁,一道归来的,还有那个名叫余末的少年。

那是一个比我和哥哥还大两岁的家伙,程大侠带着他,在星宿海观览岭上风光的时候,阿玄就已经来来回回,告诉过我好几次了。待得初见,那个家伙居然在温泉池里泡得晕了过去,真是好丢人,嘻嘻。

他好像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藏在心里,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我从未离开过星宿海,但也知道,中原的世道,是真的乱得好惨。他是江淮一带的人吧,乡里遭了兵祸逃出来的?嗯,阿玄表达的,差不多是这样一个意思。

程大侠遣阿玄回来,头一遭便同阁主提起,要阁主收那家伙习医。虽然雪云阁传授医术,向来也没有什么门槛,但若要阁主亲授,却也是极难的。程大侠这般看重那家伙,我还当真是蛮诧异的呢。

然而相处下来,我才了解到,他当真是那样一个心地悲悯的人。虽然有时,他总会莫名戚戚。嗯,我想就算是他过于优柔,那也不是他的错——这个世道,仿佛永远都会有不遗余力将你彻底打垮的本能,而每一个不幸生于这乱世当中的人,谁也没有资格要求谁就该坚强得更加彻底些的吧。

就好像阁主的永失所爱,程大侠和阁主是那样的交情,都从来不曾为那些旧事去劝慰过阁主分毫,从来不同阁主提及旧恨。我只知道拓跋云月这个名字,而这名字背后的人和事,我只觉得,自己还是永远不要知道才好。

是不是因为了解过,旁人有那么多的痛苦,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坚强一些:哥哥一直是那样温和坚定的为人与处世,一直要我做一个可以给人带来快乐的医者。嗯,应该是这样啊,我们自小生长在雪云阁这样宛如世外仙山的环境里,除了没有见过爹爹是何模样,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然太过完满,我要用这完满,尽我所能,去弥合身边可及的那些伤痛。

我希望那家伙过得快乐些,因此时常用他泡温泉泡晕的把柄来逗弄他。渐渐地,他也不是初来乍到时的那般镇日里心事重重的样子了。后来,他跟我学习厨艺,我道初见那日,那顿晚餐你吃的可好?他道自然吃得开心,又道没准那时就是饿晕的。之后他又说起,他还是觉得身为男子,行医时莫要太过无拘才好。我笑道,莫非你从前在中原的时候,行医之际,当真曾给病人的家属打出去过?他道,病人家属倒没有动手,诊治却也无法进行,因为却是他自己作为医生的家属,被病人连带医生,一齐给打出去了。

我想,他其实尚不自知:他在说起那些旧事的时候,眼底眉间,俱是如此温柔,如此缱绻。他唇角的笑意,是那样难掩难遮。那时,我才知晓原来他的心里,其实是珍藏着那样一份暗流汹涌,却似乎尚未自知的眷恋。

他只道我嫌他做不来哥哥的那般温和逐笑,只道我不满他仿如阁主一般遗世独立却犹嫌气闷;他却不知,在我眼中,阁主自是谪仙一般的人物,然而终究是太过出尘,不似凡人——只有他这样意气矫矫的少年风姿,那一夜,冰雪之中,楼上月下,他执剑徘徊的身影,映得这天地之间,恍然只有他这一人一剑,锋刃容颜皆素。

——然而,我也分明了解,正是那一夜,在我观得他的一例剑舞之后,我知道自己和那家伙,无论来时去日,彼此都只会是一场太过不同的终途。

注:

二人且歌且舞,且吟且啸,端的是歌月徘徊,舞影零乱。恍惚之间,仿佛真的岭海经年,这人世间,只要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便可以罢却一生零落,再不必管得今夕何夕。出自李白《月下独酌》:“我歌月裴回,我舞影零乱。”南宋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肺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笑,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