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研书：余末

我也不知怎的便泪无可抑，匆匆潜入水中才好，若是被墨涵察觉到我流泪，定是要被他取笑的。

被他取笑倒也无妨，左右我这么个人，平生所历，总也荒唐可笑。我只是惧怕被他刨根问底罢了。

不知不觉向他说起卿辞，心中痛不可抑，却并不全然为着、与卿辞的这一场天涯相失。从前相处的时候，我总是怪她手段恶毒、心底冷狠，可是我又做得了什么呢？我却是为着一个救赎的虚名，亲手结果旁人那么多性命。

“我既没有斩下他们的手足，也没有削下他们几块皮肉，不过是捏碎几根骨头而已，你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么？他们方才谋财，可是要害咱们性命呢！这会儿你自己泥菩萨过了江，倒有闲心管起我来！”

卿辞，是我的错。那日如果不是你武学精湛，恐怕我早已命丧当场。可叹我却迂腐地指责你的手段冷狠，全然忘记顷刻之前，那些歹人的行径。

是你太强了呵，弹指间来去无踪，出手迅捷如电，让十几个镇日横行轻车熟路的彪形大汉都避无可避。所以我才会觉得他们竟是弱者，全然忘记方才想要伤人性命的却是他们。

我凭什么质问你……是多久以后，最后的桃源村外，我才知道：原来想要做到不伤人性命，不啻登天。

卿辞，枉我平素，自许生世清白，到头来，却做得这等满手血腥之事，相比你的快意恩仇，我这又算是什么。

如果程大哥在我身边，或许，我不至于此。可是我生于世，终究是这般无用、这般离了旁人……便不得自立么？

——我所闻得的神仙眷属，原是一如寻忆大哥的那一场过往：纵闻琴解佩，纵挽断罗衣，依然不过是一场无法留住的绝响。我却要用怎样的勇气，去见证大哥同踏云的这一场温柔旖旎。

……大哥，踏云，你们的幸福太过耀眼。我惧怕在这样的夺目绚烂里，失去企盼光明的心念。

所以我要离开你们，所以即使相失天涯，这一场山河表里，有生之涯，我还是想要……尝试着，企盼着，去追溯，那一个她。

注：

湘神负我些些呼。第一个“些”，读作去声“suo”，取楚些之意。楚些，泛指先秦时期楚地诗歌，例如楚辞。故事这里，不过是余末思念过卿辞，又适逢身在楚地的写照——凭仗飞魂招楚些，我思君处君思我。（苏轼《蝶恋花•暮春别李公择》）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出自李商隐《安定城楼》。诗中所言范蠡功成身退，携西施归隐江湖。

我所闻得的神仙眷属，原是一如寻忆大哥那般，纵闻琴解佩，纵挽断罗衣，依然不过是一场无法留住的绝响。出自北宋晏殊《木兰花》：“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