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一楼前试剑 双双璧月佳人
不是风|流笑忘痴,曾经沧海结相思。记言幽篁清阴下,伊为红尘我为伊。
——破渡钞
余末同沈墨涵在揖君渡口登岸之后,也不在意周身滴水不止,以及往来商旅投来的诧异目光。二人相视一笑,施施然朝着不远处的待君亭走去。谁知到得待君亭前,却并不见陶漪的身影。沈墨涵四下观望一番,不由疑惑道:“按说咱们也并没有当真潜到洞庭湖心之底,去拜访那水晶宫里的龙王爷老头子,漪儿姐姐怎得连这些时辰都等不及吗?奇怪。”
余末沉吟道:“许是潋水徜徉湖光之中,请那船家徐徐绕行,沿途多多览些洞庭风物,也说不定。左右是咱们先和潋水说过,咱们许是要多耽搁些时辰的,如今换咱们来候潋水也好。”沈墨涵嘻嘻一笑:“那是,美人娟娟隔潇湘,濯足洞庭望八荒——以劫哥,咱们去到渡口集散之处,买身衣裳换过吧。本来我想着,若是咱们在此地会合漪儿姐姐,可以直接去到第一楼招呼浩然公子给咱们打理。眼下这般看来,还是咱们自家打理妥帖,多给浩然公子一点薄面好啦。”余末闻言一笑:“如此甚好。”
两人回到渡口,换过干衣鞋袜,坐到一处茶摊之前,饮茶吃些点心。过得一刻,沈墨涵抹去唇边的点心碎屑,笑道:“游水便是这点不好,总是饿得极快。不过,咱们也不必吃得太多,不然的话,一会儿去到第一楼,浩然公子给咱们备下的美食,咱们可就无腹消受啦。”余末简单吃了两块点心,扬首看向栈桥尽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潋水会否在君山别处登岸?”“应该不会吧,这里是君山最大的渡口,况且咱们和船家说好的,是在这里登岸的啊。”沈墨涵忽然警觉,“难道漪儿姐姐有事?”“墨涵且莫着急,我们先去栈桥那边问问再说。”余末唤过伙计付了茶资,携着沈墨涵徐徐向栈桥走去。
待得行至栈桥尽处,两人还未开口打探,却见一叶小舟翩翩而来,再看船头抱琴立着的窈窕人儿,不是陶漪,却又是谁?沈墨涵一个箭步点水,转瞬之间,就跃至陶漪跟前。男孩双手环住陶漪盈盈束素的纤腰,欢声道:“哎呀漪儿姐姐,你怎地这般姗姗来迟?我和以劫哥都好担心你呢。”陶漪浅浅一笑:“让你们担心了,真的很抱歉呢。”此时小舟已经缓缓近了栈桥,余末立在栈桥上,温言向陶漪问道:“潋水,可是有事耽搁了?”陶漪略一迟疑,终于还是说出缘由:“大约水程过半的时候,附近来了一艘极富丽的画舫。说来也怪,那画舫之上,只得一双妙龄女子掌船。待得那画舫近了咱们这只小舟,我才留意到,一个华服公子不知何时已然立在船头……”她说到此处,秀靥微红,蛾眉浅浅一蹙,道:“那人目光好生无礼,我想避开与他同行,因此吩咐船家绕行一段儿。谁知,那人竟也衔尾而随,真真无奈。好在无论他言语些什么,我都未答。后来,许是那人也自识无趣,便不再纠缠,径自荡去别处。我这才疾往这边咱们约好的渡口赶来,累以劫和墨涵久候了。”
沈墨涵听得陶漪如是说,不由眉锋一挑:“好一个浪荡轻薄的登徒子,竟敢打漪儿姐姐的主意,别叫我遇到他,不然定要他死得很难看!”陶漪失笑道:“没有那般严重,似乎只是一个游湖的书生而已,吟咏的也只是些前人诗赋。”“喔,那倒还好,”沈墨涵松了口气,眼珠一转,又是嬉笑不已,“那就没什么啦,我的漪儿姐姐是何等悦目的容光,那些文人墨客从来自恃满腹烟霞,自然是比寻常人更了然漪儿姐姐的秀外慧中嘛——嘿嘿,要我说啊,这和那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得都是一个意思。”
陶漪闻言羞赧不已,对着男孩嗔道:“旁人再怎样,都没有墨涵这般口齿轻薄。”余末微微一笑:“童言无忌,最是天然真心。”陶漪愕然回首,一双妙目微微睁大,定定看向余末,道:“以劫?”一直以来,她都道余末心怀幽思,戚戚郁郁。他所有的温润,连同他的那些淡漠的笑容,分明都不见悲喜——是悲伤不欲人见吧?但也确是,一身一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她扬首,分明从余末那一双鹿儿般清澈无辜的眼眸里,看到一丝洞庭烟水般的泠然气息:以劫——他有些……暂时地释怀了吗?天涯相失的颙望,万般无奈的害命,故园劫毁的叹惋——此一时,水晶宫里的湘灵,或是君山之上的曼妙幽篁,你觉得,这一切,足可给你一个短暂却清明的告慰了吗——那真好,我很欢喜,你可以暂时不必忧愁。
因此,她没有对二人说起,那位华服公子,虽然一举手一投足,俱是纨绔轻狂之态,却总令她感觉到,恍然有阴鸷杀伐之气,沛然出其风骨。因此,她也没有告诉二人,以自己修习不过三载的武学阅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华服公子那份刻意深掩、却几乎浑然天成的无尽迫人之息——那一愕之后,陶漪什么也没有问余末。她只是抿起唇角,绽出一抹宛如奇花初胎一般清丽的笑颜,流眄浅嗔,眷语琳琅:“连你都护着墨涵。”
——我不要过问你的此境此情,我只要伴你这一刻、纵然微末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