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秀平定了邯郸后,分遣各地官吏,整军肃伍,布告安民,鼓励农耕,千头万绪,好一阵忙碌。经二月余,邯郸商贾恢复,治安趋平,民心渐稳,赵都繁荣初显,百姓称颂。
一日,闲暇之时,刘秀不禁思念起新妻来。自刘秀在卢奴娶了郭圣通后,与其温存不过数月,便匆匆分离。回味郭女含情脉脉,温柔体贴之情,刘秀不免挂念,时有恍然。宗广看出其中端倪,吩咐偏将军叔寿带人赴上谷,去接郭圣通到邯郸。
是日,刘秀忽闻马飞艳身体不恙,便去所居民舍看望,见其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便好言慰问道:“几日不见,二嫂怎就这般憔容?”
马飞艳从床上爬起,靠在床头,伤感叹道:“飞艳也无大疾,只是心口疼痛矣!”
刘秀知其有所指,心中一热,低首倘然道:“二嫂心疾可是因叔寿去接圣通而起么?”
马飞艳凄然道:“使君接新妻回来,乃是为夫之德,天经地义,有何不妥哉?只是飞艳命苦,孤苦怜丁,不得温存哩!”说着,不禁泪出。
原来,自马飞艳跟随刘秀巡行河北以来,与其朝夕相处,同甘共苦,耳闻目染,触景生情,那颗已是沉寂之心,却又渐渐复燃起**之焰。但为妇“三重四德”有若沉重枷锁,令马飞艳非敢越雷池半步,压抑忧郁,令其绞心之痛,却难以诉说。
刘秀心知肚明,乃好言慰之,道:“二嫂情深,秀当知之。”又复问道,“二嫂既有此迹,何又力排众议,让秀迎娶耶?”
马飞艳叹然道:“古之王者,必求令媛,以对扬至德,恢王化于关睢,致淳风于麟趾,飞艳为何不称其成呢?”
刘秀心中慷慨万千,情不自禁捉住马飞艳的手,动情道:“二嫂有情,秀若终有那日,定取飞艳为妃!”
马飞艳听了,心病即除,破泣为笑,欣然道:“此话当真?”
刘秀坦然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飞艳兴奋得竟然下床,用双手抱住其腰。刘秀一面轻轻去解,一面悄然对其道:“时局不定,凶险难测,暂且还得称汝为嫂,望嫂好至为之哩。”
马飞艳松开手,迥然道:“飞艳心中自然明白此理,仅得此一句话,死也足矣!”
两人正在屋中窃窃私语,忽闻有吏在门外轻声喊道:“使君,朝廷遣郾王尹遵前来下旨,已在故殿内等候,请大司马速去接旨。”刘秀离别马飞艳,匆匆而去。
刘秀回到赵都故殿,见郾王尹遵端坐案台一侧,有小皇门怀捧黄缎包裹圣旨,立於其后。中书令宗广早已令吏在案台上燃起檀香,缕缕青烟缭绕,散发阵阵清香。刘秀不敢怠慢,上前与尹遵见礼。两人相互客套寒喧数语,尹遵便立身宣旨,旨云:
王朗僭号,刘接助虐,邯郸之乱,百姓失意。武信侯、破虏大将军
刘秀,奉大汉更始帝圣旨,持节出巡河北,其雄才大略,平定燕、赵之
乱,复邯郸,斩王朗,劳苦功高,乃大汉所幸也。今大汉天子,为赐嘉
彰,赐封刘秀为萧王,并着即返都,封邑、俸禄回都再颁。另绶苗曾为
幽州牧,庞萌为冀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岑彭为淮
阳都尉。钦此。
刘秀不失君臣礼仪,恭敬接旨。当晚,刘秀摆设宴席,为钦差尹遵接风,自有邓禹、马武、宗广、臧宫、任光等作陪,酒至深夜方散。一连两日,刘秀笑脸相陪,好生款待,皆不怠慢。
到了第三日,刘秀忽称染疾,故殿闭门,昼夜不出,大小事皆交由邓禹打理。马武、臧宫、吴汉、王霸、盖延等担忧焦虑,整日围在殿前,皆想入内探视,刘秀一反往日亲随之态,一律拒入,谁也不见。众将不知所以,茫然无措,未敢造次,只得翘首殿外静候。只有邓禹、朱佑明白其究,二人不言而喻,劝退众将回营。
小将耿弇思谋多时,趁用膳之机,扮吏送食进殿,面见刘秀。耿弇小心翼翼问道:“主公,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秀木然,点首道:“有话尽管道来,将军何必多虑。”
耿弇坦然道:“王朗谋反,燕、赵皆应,惟弇父不从,率上谷兵民抗贼。此番功劳朝廷不赏也就罢了,何故过河拆桥,还要罢免我父郡守之职哉?”
刘秀好言劝慰道:“耿太守秉直忠烈,嫉恶如仇,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朝廷免其郡首,恐往日另有重用也?”
耿弇摇首,愤然道:“弇父无故去职也就罢了,而主公平邯郸之功绩,治河北之德望,燕、赵谁不敬仰?那更始帝为何反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焉?”
刘秀故意颠目,低声吼道:“将军何出此言?圣上不已封秀为萧王了么?”
“此乃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哩!主公万万不可进都也!”耿弇怒起,勃然道,“更始无德,妒贤嫉能,定难成事。主公更不可因空爵而遭小人所害,因虚王而失根本也!”
刘秀拍案而起,厉声道:“将军大胆狂言,焉不知罪乎?”
耿弇神色自若,泰然道:“主公待弇,如同父子。弇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恐怕误了主公鸿鹄之志,远大前程才冒死前来直谏也!”
刘秀闻其语,默然回坐。片刻后,方对其蔼然道:“将军乃忠勇之仕,秀岂能害之?汝不妨细细道来。”
耿弇诚然道:“王莽篡汉,祸害万民。刘玄为帝,本应匡扶汉室社稷,重振大汉朝纲。但他却听信奸臣谗言,昏庸无德,*无能,误国误民,危害与莽怎相上下?这等天子,何能撑起大汉江山,焉有不败之理哉?今主公平定河北,万众拥戴,德高望重。而今汉帝名为封使君为王,赴京受爵,实为夺明公兵权,诈施调虎离山之诡计也!在下曾闻伯升将军淯阳之痛,主公还曾记得乎?如其受这班昏奸君臣之制,不如鲲鹏展翅,决计自取,救万民於水火,不负举国之望也!”
刘秀豁然开朗,点首笑道:“只道将军年少,没料还有如此高深之术,难得也!”
刘秀与耿弇正在说话,虎牙将军铫期也借故入内,高声道:“明公,耿将军乃忠言逆耳,所言极是。今刘玄无道,其民心尽失,声名狼藉。若论继通大汉者,非明公不为,此为天意也。今明公拥有河北广袤之地,燕、赵精壮之勇,且又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将士效命,天时,地利,人和,皆全也。若大将军毅然自立,天下定皆呼应,破更始如摧枯拉朽一般。明公切莫错过机遇,遗憾万年矣!”
刘秀大喜,对耿弇、铫期二人赞道:“知秀者,乃希翼、伯韶也!”又道,“为平王朗,吾等虽斩获颇丰,但我军伤亡也重,军力甚弱。今秀若不遵旨南归,圣公不日定会派兵来讨。为从长计,伯韶可速赴上谷、渔阳,再多募些兵勇,以防突变,此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乃用兵之道也。”二将明意,拜别而去。
次日,刘秀到馆寓去见尹遵,其神情泰然自若,如无事一般。
刘秀向尹遵陪礼道:“郾王奉圣上之命,不辞劳苦到邯郸传旨,秀却近日略感风寒,有怠慢之处,还望郾王海含。”接着又道,“承蒙圣上恩赐,授秀为王,秀感憾圣恩,肝脑涂地。今王朗虽戮,但河北尚未安宁,铜马、五校、大枪、尤来、青犊等贼寇势不小视,兴风作浪,危害地方。秀为报圣上龙恩,不敢疏忽,继续在此剿贼数日,待燕、赵逐趋太平,即刻进都复命,也不负圣上恩宠,不辱郾王使命也!此等心境,还望郾王回奏圣上,秀不胜感激也!”刘秀说得情真意劾,有理有节,尹遵点首理解,愿回朝禀奏。
刘秀又留尹遵住了二日,亲自陪同其在邯郸鼓楼、商街,孔庙走了走。临行前,刘秀又赠与一些稀世珍宝,金银锦帛,权做纪念。尹遵受之丰厚,落了个满载而归。自然高兴万分,自带随从返回长安。此不一一繁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