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坦克缓慢推进,隐藏在散兵坑中的日军火力点被一个个摧毁在炮火之下。但硝烟中横飞的残肢断臂并未能摧毁步兵们的战斗意志。“天皇万岁!……”胸前挂满炸弹的日军士兵从掩体内跃起,嘶喊着蜂拥扑向面前的坦克。起初是单个日军士兵的“肉弹”攻击,随着战斗的持续,这种血肉与钢铁的对抗演变成了整个小队、中队的集团式自杀冲锋。手榴弹、迫击炮弹、枪榴弹……身材矮小的日军士兵们将所有能够收集到的爆炸物捆在身上、抱在怀里,甚至身上淋满汽油——意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住对手的进攻。
“啊!……”看到一名浑身浴火的敌军士兵踉跄着扑来,坦克内的犹太裔女兵发出高达一百二十分贝的惊声尖叫。
“我看不到!窗口被挡住啦……呕……呕……”发现挡在眼前的物体竟然是炸碎了的半张人脸,胃里仅剩的一点儿食物也吐了出来。
“噢!上帝!216号车!216号车!有人爬到你的炮塔上去啦!……”
“子弹!我的子弹打光啦……”
车载电台虽然极大的方便了各单位间的协同作战,但此时耳机内传出的声音,却令恐惧和焦虑的副面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停止前进!把损坏的车辆拖回来!”望远镜视野内又有一辆坦克被炸断履带,师长摩西• 达扬铁青着脸命令道。虽然心里万分不甘,但眼下的战况不得不令自己面对现实——除非不顾可能出现的巨大伤亡,否则挺进军独立师很难实现在天黑前分割歼灭当面之敌的目标!
“不可思议的东方人,竟然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来到中国已近一年,但摩西• 达扬还是感到对于脚下的这片土地和战斗在这里的人们仍旧知之甚少。按照西方人的常识,战斗发展到如今这种程度,被包围的一方早就放弃抵抗,交枪投降了。可面前的这些日本人仿佛被魔鬼附身一般宁死不降,其疯狂程度大大超出战前的预想。确保手下士兵们的生命还是不顾伤亡尽快结束眼下这场战斗,如何选择令年轻的摩西• 达扬一时难以做出取舍。
“敬礼!”
国民革命军骑兵第六军军长门炳岳快步走进挺进军独立师作战指挥部,刚要张嘴说话才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个“洋鬼子”师长。将手中的电报递给翻译,“念!”
“察哈尔战役总指挥部,第十二战区司令长官部令:责令挺进军独立师将额勒吐地区之战场指挥权立即交与国民革命军骑兵第六军司令部负责,集中优势兵力,以期于十八时前全歼所围之敌……”
这个挺进军独立师摩西师长给门炳岳的印象实在不佳,“朱江到底是怎么搞的,竟让一个毛头小子来指挥一个师,而且还是个洋鬼子!如今国人大都‘崇洋’,看来精明若朱司令长官竟也不能免俗啊……”
这时摩西• 达扬听完了电报全文,随即“啪!”的一个立正,“将军阁下!虽然目前的战况不是十分理想,但恳请阁下相信,挺进军独立师还能有更好的表现!现在,就请将军下达命令吧。”
摩西• 达扬如此表示,倒让门炳岳有些意外。早听说挺进军独立师外号“洋人军”,是绥察政府嫡系中的嫡系,想必会“持宠而骄”、不服调遣,但如今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好!骑七师第十九、二十、二十一团将在三十分钟后(下午四点三十分)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投入战场,我命令你集中全部火炮在一个小时之内把剩余炮弹都打出去!五点整,骑七师将发起总攻,一个小时之内结束战斗!”
持续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几乎将日军阵地犁了个遍,炮火硝烟依旧不断升腾。近万骑兵催动跨下战马,如水银泻地般向残破的日军阵地发起进攻。战马逐渐加速,当炮火延伸射击之时,“冲啊!……”战马突然加速猛冲,伏在马颈之侧的骑兵端起挂在胸前的冲锋枪,向百米外日军阵地内任何活动的物体“泼洒”着弹雨,将从散兵坑中探出头的日军纷纷射杀。
百余米的距离须臾即至,“杀!”骑兵手中的马刀在夕阳的余辉下寒光闪闪。冲进日军阵地的骑兵们策马驰骋,不时伏下身去在尚未死透的日军士兵身上补上一刀……
当得知迂回机动攻击兵团失利被围的消息,担任正面攻击任务的日本关东军第五军主力部队——二十八、二十五、二十四师团在关东军西方面军司令部的严厉催促之下猛攻门炳岳骑六军、董其武暂三军之海皮优、宝昌、沽原、张北防线,意图解救困境中的独立战车第一旅团。在海皮优至宝昌间的攻击重点地段,虽然刚刚结束多伦攻防战的日军已显疲惫之态,但仍旧一次性投入了二十五师团、二十四师团、二十八师团各一部,总计六个步兵联队、三个炮兵联队、一个独立战车联队的庞大兵力。
为了赢得彻底歼灭额勒吐之敌的宝贵时间,国民革命军骑兵第四师(辖骑兵二十二、二十九团,暂编步兵一团,独立炮兵四营),步兵第五旅(辖步兵第十七、十八团、独立炮兵第五营、工兵营),挺进军装甲教导团、军直属补充步兵七、八、九团于宝昌外围构筑防线。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存在这样一种想法:“如果像多伦防御战那样耗上两天,眼前的这股鬼子恐怕就剩不下几个了吧……”
可惜事情往往不会尽如人意。显然,经过多伦一战,日军已经对面前这支拥有强大火力的军队有了深刻认识。是日,日军集中三个联队的炮兵,向海皮优、宝原一线阵地一次性发射装有糜烂性芥子气和路易氏气混合毒剂的炮弹六千余发,装有窒息性毒剂(光气)的炮弹一千发,其作战行动由驻齐齐哈尔的日本关东军五一六部队派员指导。短短两个小时,海皮优致宝原长达七十公里的防线上毒气弥漫,久久不散。而让骑兵第四师师长石玉山急的跳脚的是,虽然经过前期整训,士兵们已经掌握了防毒装具的使用,但跨下的战马却在糜烂性毒气的侵袭之下损失惨重。而对于隐蔽在战壕内的步兵来说,虽然新配发的防护服可以保证毫发无损,但毕竟是头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毒气进攻,士气一时间受到很大打击。在请示了战区司令部之后,入夜时分,骑六军各部即放弃阵地向西撤退。
三月二十五日,日军二十五师团、二十四师团、二十八师团分别顺利占领海皮优、宝昌、沽原三镇。
三月二十六日,日军第二十八师团抵达额勒吐。而此时一片焦黑的草原上唯一能够找到的仅仅是一俱俱残破的尸体。
三月二十九日,中日两军于上都庙、化德、康保至张北一线形成对峙。至此,察哈尔省大部分地区重又沦陷日军之手……
齐齐哈尔日本关东军西方面军司令内,内藤正一将手中的各部队伤亡报告轻轻放在桌上。从窗口向外望去,院内的柳枝已经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哎!”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内藤正一悠悠叹息。一个不愿提起的疑问在心内油然泛起——“此次战役,自己真的是胜利的一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