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律百无聊赖地坐在迎春阁的二楼临窗处，已经一个多时辰了，他连一壶酒还没喝完。窗外正是华京的闹市区，人们来来往往，真是众生百态。这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

“少爷，别喝了，回去又要难受了。”原来是个婢女在劝自己的主人，那个少爷看来已经喝多了，眼神迷离，抓着酒壶还要倒酒。

“可可，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回去才真难受，再喝一些就能真正一睡解千愁了！”

完颜律一笑，这个看似读书人的少年倒也算是个醉酒的行家。

那少年不顾婢女的劝说，又连喝了几杯，一手扶着婢女的肩，一手持壶，不知想起了什么事，自顾哈哈大笑，但笑到最后，竟成哽咽之声。这时隔壁雅座的门开了，一个面色阴冷苍白的黑衣人走了过来，对少年道：“我家主人想知道先生有何难处，如果可能她愿意帮助你。”

少年一点也不领情，脸也没有转过来，大声笑道：“我还要人帮助，呵呵，谁能帮我？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东京社中儿，赤鸡白雉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君不见昔时燕家重郭隗，拥篲折节无嫌猜。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少年狂态尽显，长歌如哭。

只听雅座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叹息，一个温婉的女声道：“原来如此，如果先生果然有才，在下可以推荐到朝廷。”

这时少年才有所收敛，遥作一揖道：“原来小姐是有了怜才之意，不知可否让宗衡一见？”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我家小姐是何等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那小姐淡淡道：“那先生不得无礼。丽儿，把我的荐书给宗先生，让他明日到胜王府见李师爷。”

不想那宗衡接过荐书，斜睨着醉眼匆匆浏览一下，竟突然把这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胜王府荐书撕个粉碎！

黑衣人大怒，一把揪起宗衡，手上一震，把他扔了出去，方向正是向完颜律的桌子而去。完颜律犹豫一下，没有出手，那宗衡重重地撞在他的桌子上，又跌倒在地，嘴角已挂上了血丝。他的小丫头慌忙跑过来扶他，但人小力弱，一时手足无措，急得哭了起来。

雅座里的小姐“啊”的惊叫了一声，忙吩咐黑衣人把他扶起，又问用不用去看郎中。

那宗衡揶揄地冷冷一笑，道：“不敢劳烦贵小姐了，在下好好的喝酒，不是她的好心哪会招来这横祸呀！倒是这位先生，”他转头看向完颜律，施礼道：“打搅先生了，还请见谅，先生的酒钱算到在下身上。”

如此一番折腾，那个小姐看来也无心情用饭了，出来淡淡地向宗衡道个歉，就离去了。隔着厚厚的面纱，完颜律也能感觉到她绰约的风姿。她是胜王府的人？

风波过去，宗衡倒是和完颜律熟悉了，二人又叫了酒菜，边吃边谈。宗衡有心，完颜律也为宗衡的风采折服，二人一番倾谈，俱大感相见恨晚。宗衡告诉他的倒也全是实情，包括家里遭难、恩科取士高中等等，不过他表现出的苦恼却是为翰林这个闲差而发的，何时才能真正一展所学呀。宗衡也知道了完颜律质子的身份，两人都是闲人，于是相约次日再聚。

宗衡和可可雇了一辆马车回到原来的小院，这是他们工作期间的住处。刚走进屋里，就看见敏文郡主俏生生地坐着，巧笑倩兮。

宗衡一下大惊失色，道：“天哪，你不怕被人跟踪吗？”

敏文好看地皱皱鼻子，没有说话。这时蝙蝠走进来汇报道：“少爷，没有人跟踪。”

宗衡轻松起来，笑道：“没想到郡主这么会表演呀，没有露出面容，就把那郡主的高贵、善良、怜惜、冷漠诸般心情都演绎了出来……”

敏文抿嘴一笑，白了他一眼，道：“那也没有宗大少长袖善舞呀，连我也觉得你是个怀才不遇的穷书生了，对了，你的伤怎么样呀？”

宗衡呵呵一笑，道：“多谢郡主关心，蝙蝠的手法恰到好处。”

敏文脸色一红，道：“谁关心你了？你以后不要叫我郡主了，我有名字的！”

宗衡促狭地笑道：“那好啊，王爷叫我衡儿，我就叫你芷儿，谁也不吃亏！”

敏文大羞，摇手道：“不能这样叫……这样叫……”

宗衡一脸无知的样子，道：“不这样叫，那还有更亲密的……就叫宝贝芷儿怎么样？”

敏文再也忍不住了，举起玉手，不依地捶了宗衡胸口一下。宗衡哪肯放过机会，没等美女把手收回去，他已经用双手把那小手合在了掌中。

趁着一点酒意，宗衡鼓起勇气轻轻吻了那不安的小手一下，就放开了。他很诚挚地凝视着敏文道：“芷儿，你以后有我了，我们要相依相守一辈子的，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凄苦了。”

敏文美目凄迷，反挽着宗衡的手道：“我相信你，这辈子我可能只会相信一个男人了，那就是你！”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她洁白的面颊。

宗衡心中感动，只有在这样的时代才能遇到如此单纯如此无怨无悔的少女，自己真是幸运呀。他勉强一笑，哄她道：“我想让你一辈子笑的，现在倒先把你惹哭了，真是该打！这样吧，你刚才也没有怎么吃东西，既然来了，我亲自下厨给你做饭吃，好吗？”

宗衡回头叫可可，却见丫头正在抹眼泪，一脸感动的表情。宗衡歉意地一笑，让可可去买些菜回来。

等可可出去了，敏文又白了宗衡一眼，道：“她也是你的宝贝吧！”

宗衡尴尬一笑，道：“可可和我相处于患难，屡次同生共死，我不能负她，还请你包涵。”说着，他对敏文深深作了一揖。

敏文一笑避开，道：“你有这样忠心又乖巧的侍女，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呀。”

宗衡听敏文一副贤妻的口气，一时忍俊不禁。敏文也觉察了出来，害羞的坐回原处不吭声了，心里不停自责，哪有还没过门就以妻子自居的，真是羞死了。

平心而论，宗衡的做菜功夫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当他端着几个小菜出来时还是让敏文感动得热泪盈眶。敏文把可可也强拉来坐下，吃饭时其乐融融，倒也有了“一家三口”的模样。

蝙蝠护着敏文离开后，宗衡把可可抱在怀里，轻轻问：“芷儿给你当主母你还担心吗?”

可可小手抚摸着宗衡粗壮的脖颈，笑道：“少爷放心吧，郡主是个很善良的人，她会对可可好的。”

宗衡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可可，我成亲时你是不是也要过门作妾呀？”

可可小脸一红，道：“可可听少爷的安排。”

宗衡沉吟片刻，笑道：“可可，少爷打算一直让你做贴身侍女，”看到可可不解的目光，他接着道：“除非少爷大事已定，要安定下来了，不然到那里去都要带着你的，过了门就不好带你了！”

可可含泪伏在宗衡的胸口，喃喃道：“少爷，可可永远是你的小丫鬟，永远跟在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