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抢先对练贞吉道:“哥,其实我们是在陈圆圆和冒辟疆举办的‘观梅赏诗会’上认识的……”
方域心里暗暗好笑,那是“赏诗会”么?不过也对,记得某位作家曾经说过,美女本身就是一首诗……嘿,想不到练霓裳在乃兄面前,也会装成一副淑女的风雅模样!
方域有心要使她“败露本性”,一看席间有一道“东坡肉”,她从未动过筷子,想必最不爱吃,于是就上去夹了一大块,“殷勤”地放在她碗里:“啊,我想起来在陈圆圆那里你最爱吃这个!”
练霓裳杏眼圆睁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竟没敢发作。方域看她皱着眉头终于把那块东坡肉吃完,心中不由得有了一种“复仇”的痛快!
这时,练贞吉自然问起那根本不存在的“观梅赏诗会”盛况,练霓裳顿了一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解释着,不知所云。方域立即代为回答,一番虚构,倒也形容得有声有色。
练霓裳这时总算脸色稍霁,眼神中刚透出一丝感激之意,不料方域却又笑谑地说道:“霓裳妹子在会上所作的梅花诗好极了,人人夸赞!”
“哦?”练贞吉极感兴趣,“小妹从小被娇贯,喜好弄枪摆棒,却没见她做过什么诗来……也是我这做哥哥的过于忽视了,没想到舍妹竟能成才?霓裳,快把那首诗念给我听听?”
练霓裳立即窘得颜面绯红。方域感到自己席下的脚面被一只纤足狠踩了一下,他不禁笑着解围道:“石林兄既然有了诗兴,不妨我们几人联一首诗出来,岂不更雅?”
“好极,好极!正好以诗来助酒兴。便由朝宗兄起头吧!”练贞吉极为赞成。
方域原本也不敢轻易沾手这种联句之举,这要求文思反映极快,但今天有练霓裳在,存心要调理她,才大胆提议。这时他看着练霓裳忐忑不安的有趣神情,便以练霓裳的名字作为首句:
“云想霓裳花想容。”
“长江今又遇东风。”练贞吉立即接上。他以为,朝宗既以霓裳之名来作为首句,可见对自己妹子颇有情意,却哪里知道二人其实是冤家?
“可怜女子风流汉!”轮到练霓裳,她不能不接,此时心中恼恨方域,自然念及“淫贼”之事,脱口而出。
“奇异书生盖世雄。”方域再接,当然是要为自己辩白。
“呵呵呵呵!朝宗兄接得真巧,竟与舍妹的上一句成为佳对!小弟怎能不推波助澜?看下一句:”练贞吉吟道:
“日月更迭原挚友。”
“河山兴败仰苍穹。”练霓裳刚才一句解了心头恨,这时想到了与方域“两年之约”的缘由,国家命运究竟如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毕竟是大户有家女儿,多少有点底子,于是意外地有了一句“神来之笔”!
方域也暗觉练霓裳这句对得好,不禁对她稍微有了点“刮目相看”的改观。他同时也激起豪情壮志,再接道:
“朝阳只为神州荐!”
“大道如归满地红。”练贞吉最后结尾。他感叹地说道:“好!朝宗兄气势不凡,小妹霓裳竟也大有进步!来,大家干一杯……”
别开生面的宴会终于结束,方域喝得大醉,被一名下人扶到床边,刚躺下不久,忽然被练霓裳拎着耳朵唤起。原来她直到此刻才有了与方域私下说话的机会。
“死‘淫贼’,起来!原来你就是复社侯公子,早与我哥哥认识!为什么瞒我到现在,害我差点儿出丑?”
“放手!”方域皱着眉头,“你怎么不怪你自己?你从来就没问过我是谁!”
练霓裳恨恨地说:“那时候我只想杀你,哪有心情问?谁知道后来一波三折,一切都意想不到……”
方域回忆起练霓裳当时的凶悍模样,不禁摇了摇头,可她现在已经是朋友的妹妹,又能怎么样呢?他只得轻轻一笑,反问道:“现在呢?”
“现在,当然没办法啦……”练霓裳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微妙,“你是侯公子,既便有什么,那也只是‘风流’,倒楣的姑娘们。”
“喂,别乱说!其实,我身边的姑娘,我是决不会让她们倒楣的,这点自信还有!”
“真的?”练霓裳眼神里却完全是调侃的意思,“对了,侯公子你应该是复社的人,怎么会又加入白莲教?”
“这事说来话长……”方域觉得自己确实有解释清楚的必要,于是就把因得病而寻找“白青莲”的缘由经过叙说了一遍。当然,自己的风流韵事是略过了,否则还不知要被这位“小妹”怎么讽刺呢。
“原来是这样啊……” 练霓裳听得入神。她忽然又关心地问道:“那么说公子你每天都还要吃药,如果停了下来,会不会耽误啊?”
“只几天功夫,应该关系不大。我一回去,就会有人给我煎来服用。”
“其实采药的事,我也会!不过,我听说一个药方用久了,通常调整一下,才能更好地令人恢复。” 练霓裳低头沉思一下,“这样吧,我认误用一个吴又可老先生,医术非常高明,这一带的瘟疫流行,谁遇上他就能立刻药到病除。我把他请来给你瞧一下吧?”
“这么麻烦人,不必了吧?”方域口中这样说,其实心里也很想见见,因为他从历史上知道,吴又可本名为吴有性,著有《瘟疫论》一书,是明末首屈一指的名医,也是著名的传染病专家。
练霓裳笑道:“不麻烦!反正我也要出去走一趟,调查一下你说的那陈圆圆的事。”说罢眼睛瞄向方域,似乎要看看他是否有些心虚:“公子莫怪小妹没信任你,其实,是因为需要给各方面一个合理的交代。”
那是自然的。方域点头表示理解。
“那么公子便在这里等我两天,小妹一定尽快赶回!”练霓裳美目转了转,忽又想起一件事道:“哎,我关照你一件事。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我哥都不知道,公子切莫乱说,不然的话,哼!”她那清沏的大眼睛向方域一瞪,不过里面早已没了凶光。
方域笑笑:“那我也关照你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小妹能做到……”
方域忽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转而调侃道:“如果你遇上一个名叫卓一航的武当弟子,千万不要和他粘乎上了,小心变得满头白发!”
练霓裳嘻嘻一笑:“是你说的戏里那人吗?我偏去找他,气死你!”接着转身出去,又向方域回眸一盼:“等我回来了,公子要把这个故事给我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