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铁树开花——铁树,本不开花,但只要用彩绢剪出小花粘上,树花交映,布成玲珑之局,不细察者便万万看不出,尚以为树上已开出花来。此一计,亦可称为无中生有,或叫虚张生势。”李儒半侧着脸,站在内室的油灯之后,近灯的一侧身子将另一侧遮住,令全身置于半明半暗之中,予人一种诡诈阴沉之感。
“主公,以我军今天日间之威势,料来已足以震慑群臣,只是眼下唯一欠缺的是这兵力略显单薄,或会令部分朝臣有冒险一搏之心,在下有一计,定让那京中群臣不敢蠢动。”
“唔——我当日因全军粮草供给不便,故只带了三千多兵马屯于夕阳亭,今日虽已派出快马回河东搬兵,但少则七八日,多则半月,是不会赶到,如何稳住这班朝臣、拖延时间,便是当务之急了,子文素来甚知我心,今日有何妙策教我?”
李儒脖子一缩,连忙低头一恭身,“不敢当主公谬赞,在下偶有一得。便是今晚宵禁之后,由我军代京军守住西城三门,再连夜从带来的三千军马中挑出二千人来,秘密出城,到得次日天亮,便大张旗鼓返回,以此每隔两三日一次,络绎不绝,必能让洛阳军民以为我军陆续开到,兵力雄厚,自不敢有丝毫蠢动。”
“善!好一招铁树开花,子文想得奇妙,只是,这行动之时必须小心谨慎,万不可让朝中群臣知道。”董卓随即转身看着屋中众将想了想,抽出令符,丢向一名矮壮的中年将领道:“樊安明,你平日行事稳妥小心,这件事便由你带兵,如子文所言,依计而行。”樊稠当即接令而去。
“嗯,老夫心中尚有一事。今天日间,你等也都见了,那皇帝刘辨形容猥琐,举止轻浮,德才实不配掌天下,我意效那霍光伊尹,废刘辨而拥立陈留王,此举有两大好处,一来可以借此立威,二来可转移众臣对我兵力的注意,你们以为如何?”
以张济叔侄为首的众将齐齐双眼大睁,露出兴奋的光芒,“我等随主公血战奔波,立下赫赫战功,为的就是它日能显名宇内、雄踞庙堂,今日废帝一事,必能令主公名扬四海、受万人敬仰,从此主公德馨九州、威震天下,我等亦能跟随主公,沾上一点薄名,实乃平生大幸,我等一并赞成!”
跟着又道:“只是,属下等有个要求,听说洛阳南宫有一座数十丈高的云台,是汉明帝追怀国家功臣所建,内绘邓高等28人像,真正名垂千古。主公废帝成功之后,自然会登上这云台功臣的榜首,只是到时别忘了,将臣下们的贱名也跟在主公后面,写上一写,那才是光宗耀祖啊。
另外主公所言转移兵力注意的一点,更是我等想不到,主公之智,实可比那孙武再世。”
董卓边听边笑,直将全身肥肉笑得抖散开来,就象一只兴奋蠕动的大毛毛虫,好一阵才喘口气停了下来,手指点着众将,似责实喜地轻骂几声兔崽子们只知道邀功请赏,但也点点头道,“好好,到时忘不了你们。”
一转眼,却见李儒手拈着嘴角的二缕清须,双眼半阖半开,与屋中其他人喧哗不同,一副旁观者清的悠然自得。
心中一凛,连忙止住与众将说笑,转身问:“子文如何不言,可是有觉不妥之处?”
李儒将鼻翼一耸,阴阴笑了起来,这一笑,在灯光中将两条法令拉得又长又深,衬以嘴角两撇细长的清须,乍看之下,便如同下巴上长了四条胡须,甚是滑稽,所以平日里李傕郭汜等人都私下叫其“四条须”,昵称“老四”,让李儒很是憋闷,但自己的法令天生长成这样,也无可奈何。
深喑董卓脾性的李儒当下先开口媚赞道:“主公计谋远大、高山仰止,实令李儒为平日间雕虫小技汗颜,此举甚可,必能有一箭双雕之功。但是——”
跟着偷眼一瞄董卓,“也未尝不有风险。一者如遭到朝臣反对,冲突起来,近期于我等实在不利,那将如何处置?。二者,主公现只是并州牧一职,身份仅属地方大员,不便参议京中大事。三者,主公初来,各士子与重臣之心未服,势单力孤,也比不得霍光之时军民归心、权倾天下。
四者,就算众臣慑于我军威势,不得不相从,但难免有包藏祸心的凶险之徒,万一鼓动洛阳驻军,便会令我等前功尽废,而且洛阳四周尚有丁原、鲍信、王匡、桥瑁等,人马数万,尤其这丁原,今日刘辨一回朝,便封其为执金吾,拱卫都城,更是有与我军对立之意。”
一番话,令董卓等齐齐收起适才的兴高采烈,董卓搓着肉手,想了想,“这第二条,我明日可托言天象数月大雨不歇,主朝中有官吏失职,免了刘弘司空之位,由我代之。但也就此一条,其它三条,却暂时未有良谋,不知子文又有何对策?”
“在下有四计,便是对这洛阳敲上三敲,再敬上一敬。”
“哦,有意思,如何敲法与敬法?”
“第一敲,敲门问路。主公明日第一批‘援军’到达之后,次日即刻弹劾刘弘,将其罢免,由主公升任司空。第三日便朝议废帝,看清诸臣的忠奸顺逆,以及朝中的时局,拟定下步计划。
第二敲,敲山震虎,请从第一敲中,选出那势力最大、亦最为逆我之辈,杀一儆百,震慑群臣,看看还有谁胆敢出头。
第三敲,敲骨吸髓,此一敲实应与第一敲同步进行,即从明日起,分别笼络京中各大掌兵之人,从老北军到新西军,从皇宫宿卫军到京外逼宫军,榨得一个不留,尽收麾下。如果这些军队一旦得以全部掌握,加上主公的西凉军,这天下总共一半的兵力,主公,到时别说废帝立新,便是行那尧舜之事,嘿……
至于这一敬,便是敬贤下士,征辟那天下士人中的名门与清流,比如当年受冤远遁的蔡邕蔡伯喈,灵帝党锢之乱时至今仍幸存于世的王畅等八俊中人,郭泰、尹勋等八顾,张俭、刘表等八及,张邈、秦周等八厨,还有颍川荀家、弘农杨家、汝南袁家、许昌陈家等名门大族子弟。
另外,重审陈窦及党锢之案,为各冤死之士立庙遥祭,为尚在狱中或逃亡途中之士正名消罪,并大力擢用其子孙为官,则必可聚笼天下士子之心,左右朝堂,信誉著于天下,实可称光武帝以来,第一中兴之臣。”
董卓听罢,与众将一起拍手称快,“到底是读书人,心中见识与我辈武将大不一般,别的不说,单只这令天下士子归心的对策,老夫等便是万难想出。哈哈,想不到初入洛阳做了回善人,现在又要做那中兴之臣,这还是我董卓么?好,一切便依你之计。
至于适才所言那尧舜之事么,嘿,只要大权在握,又何必去争一个虚名,何况,唉,老夫年已五十,却膝下无子,至今只有二女,一女嫁与牛辅,一女待字闺中,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便得了那虚名,也是无人可继。”
张济一班武人立刻挤眉弄眼笑了起来,“主公年正当中,雄风依旧,何况这洛阳宫中,三千佳丽,自比西凉并州的女子强过太多,只要主公肯努力了,必然心想事成啊,而且,听说那何后也是个美女啊……不知……”
一时众人齐齐邪笑,似乎已稳踞洛阳,将那宫中女子揽入怀中,任君采撷了
正胡言乱语间,只听帐外一声报,门帘一掀,走进一名亲兵,“主公,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有机密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