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人果是如你所言?”
“小人句句属实,决不敢有半字欺骗,而且小的愿意留在大人处,以做明证,若有半分虚假,大人可以杀了小的。”一名三十出头、健壮粗灵的男子跪在地上,不住点头称自己所言是实。
董卓与李儒对望一眼,向张济使个眼色,“好吧,士载,你先带他下去安顿,并小心看守。到时如果证实是真的,老夫自有重赏,不过,你要是胆敢为了邀功,伪言捏造,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想死都难。”
看着告密之人离去,董卓将面色一整,转向李儒,斩钉截铁地一挥手,“看来,你的计划要加快速度了,不如今晚连夜便开始实施,接下来这数日,生死一线,只在片刻之间,就看这洛阳谁先占有先机了。”
屋内众人一齐称是,李儒却是充满自信地微微一笑,“主公立地可决、雷厉风行,岂是京中一班浮夸子弟所能比,只看刚才言及那人的犹豫徘徊便可知了。我遍观洛阳居高位诸子,无一可成大事,料来彼等此刻多仍在笙箫歌舞,就算有几个聪明之士,做了些谋划,也决比不过主公当机立断,嘿,等到他们决定好之后,一切都迟了。”……
李儒未免小觑了洛阳中人。——但,洛阳中人也何尝不是同样轻视了董卓?
此刻城中,除了董卓的军营,至少还有三处灯火通明、人头攒动,恰是为了今日之董卓。
司隶校尉,袁绍府。
经过白天间的奔波与惊吓,袁绍终于能平静下来,与几个信任的人商量一下如今的时局。
袁绍身边,站着幕僚逢纪与许攸,而面前的坐席上,分别是故何进主簿陈琳、北军中侯何颙,右校尉淳于琼,尽是袁派中坚。
因为白日间参与迎驾的只有袁何二人,所以先由何颙将事情经过与众人讲述一番。然后才听袁绍一声慨叹:“真是前驱狼后迎虎。万料不到这几日如此风云巨变,何大将军死得如此突然,而董卓又来得如此之快。各位都说一说,下一步那董卓将欲何为,而我等又将如何应对?
一脸温文尔雅,俊朗清秀,跟随袁绍最早的的幕僚逢纪接过话题,“这三日间洛阳兵荒马乱,处处都有暴兵假借清除阉竖、为何大将军报仇为名,烧杀抢掠,百姓饱受其害。故董卓当其时奉迎圣归,令洛阳即刻回复稳定,可谓深得民心拥护,无怪当日如此之多百姓箪食壶浆,热烈欢迎。如果董卓善用此势,掌控好洛阳民心,时日越久,则对我等越不利。
另外董卓手握十余万大军,料来不日将陆续开到,到其时将更难抗衡,所以在下建议主公要么即刻动手,要么避其锋芒,出走洛阳,以等时机。”
长得犹如精明商人般许攸,素来不服逢纪,一见逢纪抢了风头,连忙在旁引博证地补充起来,“符录兄所言非虚,董卓虽出身颍川,但于西凉羌地长大,养成如那羌种一般狼子野心,中平五年随左将军皇甫嵩平王国后,朝廷封其为少府,却托言羌胡各族挽留,拒不入京,而后封并州牧,收其兵权,又言军心不稳,他人难以驾御,要为国戍边,拥兵自重,方成今日势大。此人入得京来,料必心怀叵测,加上其白日间如此戏谑群臣,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所以必须早除。”
右校尉淳于琼当即一拍案几,“打他个贼胚,我们有兵有将,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袁大人,自蹇硕死后,西军素以您为首,大人四世三公,义气厚重、英名远播,天下士子无不仰首相望,相信只要点一点头,我淳于琼担保,这西军六千弟兄绝对唯袁大人马首是瞻。”
陈琳更加激励道:“而且党锢期间,天下受过本初兄恩惠的士子党人,更是成百上千,充盈朝野,只要本初兄肯下定决心,京中热血拥护之士必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
当年党人之一,曾避祸于南阳郡与汝南郡之间,与袁绍结为奔走患难之交的何颙闻言却有点犹豫地摇摇头,“当年党锢乱时,何某亦是多得袁公照料,铭感肺腑,只是董卓虎狼之师,不是仅凭士子一腔热血可以相抗,必须要有绝对强大的兵力为依凭,可惜如今我方能绝对掌控的兵力,仅是西军,而我虽在北军,只一个小小中侯,也派不上多大用场。”
袁绍听罢也不由叹口气,“这正是我今日所虑。如果能拿下北军,我立刻可以下令收编并州军马,让董卓孤掌难鸣。唉,北军为洛阳驻军根基,当初能独自调动北军的也只有三个死人,一个何大将军,一个骠骑将军董重,一个车骑将军何苗,到现在除了皇上,再无一人可有单独调兵之权,但宫门深重,料来董卓等人也会层层防备,万难见到皇上。可惜了这实力最大最强的北军,却是没有一个能插得进手。”
逢纪眼光一转,轻咦了一声,“我们倒是忘了一人,便是那董承,此人乃董家一系,虽然董重与董太后两大支柱已倒,但其董家在朝中势力近二十年,根深蒂固,董家在北军中更有多人掌握重兵。
更听闻董承之女已与陈留王订下姻亲,只等双方长大后即可迎娶,可见其势不减,而其为人圆滑,关系甚广,所以二董故后,何大将军仍未将其剪除,其现任北军主力五营之首的屯骑校尉,如能得其相助,虽不能调动全部北军,但拥有这精英五营,反董之事也能大定了。”
许攸撇撇嘴,“但董承不会记恨我们么,必竟二董均死于何大人之手,而我等也均出身于何府。”
“呵,你不知这世上最多变的四类人,其中一种便是为官之人么?为了能上位,抛亲弃友,何事不可为,朝为敌夕为友,也是平常,主公,我愿前去一试。”……
尚书卢植府中,齐齐聚集当朝一班老臣,都乡侯皇甫嵩、仆射士孙瑞、司空张温,太中大夫杨彪、右车骑将军朱隽、河南尹王允。
卢植望了望厅中众人,“本来想请前太尉马日磾大人一同前来,但念及其七十高龄,实不敢再加惊扰,故今日只有在座各位,大家均是多年肝胆相照的挚友,卢某只望各位畅所欲言。”
皇甫嵩性格刚烈,最先按捺不住,“此间老夫年龄最大,便倚老卖老,先抛砖引玉了。董卓此人,心胸狭窄,性好妒忌,去年征西凉叛贼王国、韩遂之时,在我麾下。当我不从其计时,便多有怨言,暗中诋毁,后来朝廷因其征战不利,命其将军队交与老夫指挥,却又诸多推搪,到后来更独自领兵远走,抗旨不遵,真正形同造反。”
张温也接口道,“此人确是狼子野心,中年初年我带兵征边章及羌人叛乱,此人独领一军,桀骜不驯,多不听号令,现长沙太守孙文台,当时随军,曾劝我杀掉此僚,可惜未听,不想当年姑息,竟成今日养虎为患,白天更受其羞辱。”
王允日间被羌兵推倒于地,甚是出丑,心中更觉气愤,“我等为官多年,从未受过日间之耻,好在有那东郡都尉唐浩延救护,否则真是再无颜立于朝堂之上,董卓此贼,万不能让其如此嚣张。”
卢植眼见群情激奋,心中暗喜,上前一拱手,“好,既然各位大人决心抗争到底,卢某也有一些谋划,便趁此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
唐荣除留下二十名军卒在小平津渡口守船,带着其余三十多人一齐进入了洛阳,住在官驿之中。
一更、二更……唐荣房门忽然轻轻地响起短短长长几声有节奏的叩门声,正是武探间的联络暗号,等候良久的唐荣连忙将门一开,只见一名全身黑衣的武探比出几下手势,唐荣也回了几下,双方确认之后,让进屋来。武探满眼敬佩地一恭身,“果不出主公所料,并州军马携带大量旗鼓,已于二更一刻从西门出城,约有二千余人。”
唐荣松了口气,点点头,随手递过一张已经写好的纸条“辛苦你们了,你通知纪总长,下一队轮班的武探,将精力主要放在各大兵营了。”
望着武探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那一望无际、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唐荣深深吸一口气,轻轻一叹,“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呢?”
一时洛阳城中,势力交错,风起云涌,正是各出奇谋、针锋相对,杀机一触即发。董家军与反董军,谁生谁死,而一片腥风血雨之后,大汉命运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