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俺带兵冲出去吧,能救多少,便是多少。”
李乾寒着脸,“洛阳迁都,关中数百万百姓,你便是救得了眼前城下的两三千人,董卓后面还有多少个两三千,你难道次次都要救?又怎么救?”
“可——我实在看不下去啊。”
“还有,你不见远方董卓上万铁骑虎视眈眈么,我敢保证你一开城门,就别想再关上了。到时,不仅是城外两三千百姓,这城中数万百姓,都得一齐死!”
话音尚未落,城下的那名董卓将领又已数完十声,立时响起一片恐惧的尖叫,但半途却猛地戛然而止,齐齐声消音静,料来又有一百人被杀。但众人尚未来得及悲伤愤怒,城下再次响起那名将校冷酷凶残的数数之声,新安城内城上的将士百姓,不禁气炸胸膛,哄声叫骂,恨不得将此贼子碎尸万断。
典韦气得狂嚎一声:“我不管这么多了,伯启兄和子龙守城,我便只带手下二百部曲杀出城去,就是死,也要杀了那帮畜牲!”
正待挥戟下城,却猛地被一支铁臂握住手腕,典韦怒目回头一看,正是赵云。赵云双眼血红,与李乾一点头,“伯启兄,我看可以一战,如果通知‘他们’,未尝不可以救出城下这班民众。”
“他们?……哈哈,糊涂糊涂,俺竟忘了他们,这一下必定能杀董贼一个措手不及!李大哥,快快升旗、点火吧!”
城内的数万百姓一片愁云密布,既为城外同乡的惨死而痛惜,又为万一城破后自己的命运而担心。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还是入得城中安全,但一部分胆小鼠辈却在心慌意乱之下,说起后悔昨日进了此城,如今被董军认为同是反贼,只怕城破之后,自己九死一生。
正在胡说八道,扰动民心不安,忽听一把清丽的声音响起:
“如果我们不是率先被唐大人派兵救了进城,那么如今城下死难的百姓,只怕就有我们在内了。而且这一路走来,董卓贼兵抢掠财物,奸淫妇女,出洛阳不过百里之地,二三日之间,沿途死尸不下万人,大家见得还少吗?
反正左右都是一死,不如在新安城中,协助义军,抗击董贼,也算是为国除奸,死得大义凛然,后世中人,都要赞我等一声忠贞英烈,为万人景仰,总好过在荒野之中,为董兵凌辱杀害,如蝼蚁一般,死得无半分可惜。”
众人一听,不由纷纷转眼看来,只见一名女子卓然而立,身高一米六七左右,年约十**岁、正是一生最为娇艳妙曼的年纪。虽是身穿粗布荆钗,一副逃难的乡女打扮,但恰是此等装束,配合其适才一番激励之言,在纷纷乱乱的芸芸众生之中,便如那涤尘的芙蓉,出泥的水仙,反更显出其清丽高雅,不落凡俗。
“说得好,终于在我三妹之外,又见到了一个女中的丈夫!巾帼的英雄!”赵云正回城中布置,行至此地,一听此言不由大声叫好。
而那名女子语音刚落,突闻身后响起一声喝彩,也连忙转过身来。赵云定睛一看,只觉眼前如白光一闪,倏然一亮——
一张线条极其柔滑的鹅蛋脸,如那白玉琼脂,细腻而又娇嫩。光亮饱满的额头,好似一轮夜空中的皎皎明月,更衬出此女的睿智与聪慧。
两弯细眉,如双燕绕碧水,又似春风剪柳叶,再有眉下的一双含烟秋波,正是绕指化英雄,轻烟笼薄愁,一种动人的温柔娇媚,
一只琼鼻小巧而光洁,令人不由记起那清香的嫩笋,几乎忍不住想轻轻咬上一口,
唇色润红娇艳,若比那枫叶如醉,晚霞如酥,更似那带露的海棠、初晨的桃花,加上那一点樱桃中的琼浆玉液,丝丝晶亮,幽幽兰香,只想轻含入口,细细品味。
粒粒编贝玉齿,仿若后世的冰糖一般,晶莹润泽,料来若是能一一舔上一舔,必能甜沁心脾。
一头青丝,丝帛般自然垂坠而下,行动间轻轻摇曳,如挂起一帘移动的幽潭,轻摇细荡,看得人心里不由一片温柔清静,更可涤却那浊世的烦乱。
双肩浑圆,玉颈致致,身材柔若无骨,曲线玲珑,行动间流云飘荷,杨柳扶风,嫋嫋若若,娉娉婷婷,男儿胸中便是再有百万气概,见到此女也要暂且放低,捧起眼前的人儿,低语浅问,细细关爱。
好一个闭月倾国,无双绝色。
正是——
此貌只应天上有,
柔云为腰星为眸。
瑶池仙水润如肌,
带露桃花香似口。
……
本是一个柔媚的绝代佳人,但此时攘臂高呼,却又多了一身浩然正义,令人倾慕于其容颜之外,凛然而生一份敬重。
连素来处变不惊的赵云一见之下,也不禁一阵目眩神迷,呆了三四秒钟后才猛然醒悟,收摄心神,一抱拳,“本将乃唐大人手下行军司马赵云赵子龙,请问姑娘高姓大名?
“啊……”女子乍一见到从城上下来的赵云,一身破烂的白袍之上血渍斑斑,面上也是布满污黑肮脏,十分的可怖,当即吓了一跳,手捂樱唇,惊叫一声,但略一定神再细看之时,只见此将身正胸挺,双眼中一腔的正气大义,连忙弯腰施礼道:
“不敢将军谬赞,小女子姓任名红昌,并州太原人氏,本只是一个奴婢,哪里敢当什么巾帼。”
“英雄不论出身低。好,任姑娘,情势紧急,你我也不便互相谦让,你且稍请留下。”赵云说完转向人群扬声道:“再请问有哪些曾为亭乡或朝中的官吏?我赵云有要事相托,请各位不用害怕,此事只是协助义军守城,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时之间,人群中一阵涌动,走出近百人来,“禀将军,小人姓侯,是东乡的有秩”,“小的姓张,任那大隗的里魁”,“我是安阳的亭长”、“不才曾任朝中的议郎”……
“好,任姑娘、各位官长,请大家记住我这几句话,然后各自选一些城中百姓,教授他们,务求说得步调一致,整齐划一。最后大家到城头一齐呼喊,让十里之外也能听到。”
身躯瘦弱的李儒,远远看着城下的惨事,不由心中一阵惊悸与不忍。
当初自己本是一介穷书生,虽自负满腹智计才华,但因家境贫寒,无钱结交权贵,长相又极猥琐,素为州郡官员不喜,多次求官却一直不能得志。后无意间与董卓相识,其不以自己样貌及出身为意,自己也感其知遇之恩,二人一投即合,董卓借自己诡计,平步青云;自己借董卓权势,扬眉吐气,更将昔日污辱自己的郡中官吏尽兴斩杀,何其快哉,因此也对董卓感激涕零、尽心相报。
只是多年以来,自己虽然为董卓出谋划策,但仅是只是针对羌胡外族、边章韩遂叛军以及朝中的官员,一是为两军争战,二是为朝堂权谋,对于董卓与手下将领戗害普通大汉百姓之举,倒是从不愿参与,更多次加以劝阻,只因自己亦是贫苦人家出身,饮水思源,从未曾忘了身为百姓之苦。
当下忍不住道:“主公,这样似乎不义啊?会大失民心啊。”
“子文,这几个贱民,死了不是更好,免得他们一路奔波之苦。他们不是不想迁走吗?正好让他们埋骨在自己家乡,你看,我不是仁慈得很吗?这次,老夫又做了一回善人了,哈……”
李儒望着如痴似癫狂笑的董卓,知道其一旦杀人杀得尽兴之时,是万难劝阻,一个不好,恐怕会反噬己身,只能暗暗一叹,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眼见城下第三轮数字便要数完,又有一百名平民被推了出来将要杀死,忽闻城上一员大将高喝:“城下董兵住手,你且回复董卓,让我等商议一阵,再决定是否献城,你等如果不听,再敢滥杀无辜,便算是杀尽手中百姓,我等也是不会降了。”
城下那名董将一听,呆了一下,哈哈大笑,“好,你等乖乖地早点投降,不是救了刚才二百条人命么,你等着。”
说完一路跑回董卓处禀报,董卓听完,洋洋自得望着四周,哈哈大笑:“怎么样,我早说唐荣一个沽名钓誉之辈,手下也必是如此。几个贱民,便让他们不得不降了。去,告诉他们,一柱香时间打开城门,我保证他们降后决不相害,更有高官厚赏。”
跟着转头道:“安明、士载,你们学到了么?这一招以民相挟,对付这班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腐儒,最是适合!”樊稠张济二将立刻点头哈腰,口口称是,李儒却是摇头插嘴道:“我不信唐荣手下会有如此不智之将,料来必有不妥。”
“子文,能有何不妥,凭我十万大军,便是其有何诡计,又能奈我何?”
一柱香不一时即过,那名董军的将校趾高气扬来到城下,仰头大喝:“一柱香已到,东郡兵还不开……”
后面几字尚未说出,城头嗖地一箭射到,正中贼将面目,箭势奇大,直直穿头而过,更将其带飞近一米之远,才啪地一声摔落下地,再看之时,早已瞪眼张口,死得透了。
同一时间,董卓军队后方的群山之中,鼓声暴起,在山谷群峰回响之下,更是惊天动地,山脚万马奔腾之声跟着响起,直踏得尘土飞场,放眼漫山遍野之中,也纷纷竖起数百面联军大旗,随风飘动,正是不知有数千万兵马从后杀来,在黄昏的沉寂之中,倍添一股凛冽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