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风轻轻啜了口茶，微笑道，“蒋公子贵人多事，今日怎么想起我这个老家伙了？”

蒋穿林连忙大叫冤枉，说道，“刘大哥，您这么说我可真是冤枉死了，离开家里都两个月了，我刚一回来，连老婆都没见，就来见您了，您怎么还编排我的不是？”倒不是他套近乎，以他现在和刘正风的合作关系，称一句大哥绝对不过分。

刘正风听到这话，明显楞了一下。他一直都很留意蒋穿林的事情，蒋穿林一下船就有人送消息过来了，从时间上计算，蒋穿林确实是没有回家就直接来这里了。但他乃是反应迅速之人，只是楞了一下，旋即笑道，“说吧，你又有什么事情了？没有事情你肯定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蒋穿林做了一个鬼脸，但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让刘正风一阵呕吐。蒋穿林笑道，“怎么这都被你猜中了？！”

刘正风笑道，“如果是粮食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找我了，这东西不光很难弄出去，价格也让你受不了。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蒋穿林大感兴趣，问道，“是吗，快说说看啊，可行，小弟日后必定厚报。”

刘正风笑了笑，不理他的废话，说道，“杭州正东有个小国，唐朝的时候叫做倭，现在改名叫做日本，那里虽小，但粮食绝对够你用的。”

蒋穿林顿时兴趣大减，哦了一声，说道，“是这样啊？小弟前些时间已经想到了这点，一个月前就已经和巨鲸帮联系好了，再过二十来天粮食就会过来。”他并不避讳自己和巨鲸帮有联系的事情，因为他知道这事情不可能瞒的过刘正风，让对方提出来还不如自己说出来，“因为日本是巨鲸帮的势力范围，小弟不可能亲自前往，所以找了巨鲸帮合作，希望刘大哥不要见怪。”

刘正风心道：我要见怪，早就把你灭了，你现在还有机会在这里说话？当下也不说破，只说道，“不是粮食的事情，那你又有什么问题？”

蒋穿林赧颜道，“小弟买了些粮食，觉得完全可以再招募一些流民，但流民出海，诸多麻烦，所以想再麻烦刘大哥一下。如果顺利，明年这个时候兄弟就可以为大哥开辟出一个五百人的训练场地来。”

刘正风听他提起移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起来。蒋穿林知道自己行动太快，刘正风已经开始忌惮自己，因笑道，“其实小弟本来是想拉上刘大哥一起做这票生意的，只是这生意投资周期过长，要三五年才能见效，怕刘大哥看不上眼，所以才没敢和刘大哥提。”

蒋穿林见刘正风渐渐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心中一宽，接着说道，“琉球气候湿暖，土地肥沃，矿产也多，长期来看，无论是移民垦荒还是招工挖矿，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小弟为了尽快吸引流民垦荒，免了众人三年的钱粮，所以这周转时间长了一些，恐怕要三年之后才能见到收益。但小弟找人算过，三年过后，两年就可以收回所有投资。大哥如果愿意，小弟欢迎之至。”

刘正风瞑目凝神，陷入了深思，蒋穿林悄悄端起茶杯，趁机整理一下思路。过了良久，刘正风缓缓睁开双眼，正色道，“蒋穿林，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造反？”

蒋穿林一口将茶水喷了出去，连忙站起身来，去门口检查外面有没有偷听或者路过，却听刘正风说道，“你放心好了，外面绝对没有人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每次跟你谈话，都让人离的远远的，没我的吩咐绝对不准靠前。”

蒋穿林仍不放心，亲自检查了一下，确定四周没有人，这才埋怨道，“刘大哥，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到会死人的。”

刘正风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若真的有诚意合作，就跟我说实话。”

蒋穿林知道如果自己咬死不认，刘正风虽然不会再去证明，二人却肯定会产生隔阂，思索了片刻，问道，“刘大哥，依你所见，如果我要造反，需要什么条件，该如何攻略？”

刘正风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荒谬。蒋穿林移民再多，也肯定有个极限，不可能超过十万。十万百姓，撑死了也就招个五千兵马，连自己的实力也有所不如，还奢谈什么造反？只是他心中总有一种预感，蒋穿林一定会造反，这种预感强烈到使他无法正对任何事实。

蒋穿林当然也看得出来刘正风内心的煎熬，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小弟还有一桩买卖，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

刘正风用拳头揉了揉太阳穴，努力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情，问道，“说说看，什么买卖？”

蒋穿林站起身来，走到墙壁上挂的那幅海图前，用右手中指指了指那块鸟岛，轻轻说道，“日本。大宋的香料市场已经饱和，日本的香料市场却还是一片空白。”

刘正风的眼前突然一亮，大声叫好。他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市场，什么叫做饱和，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理解蒋穿林的意思。

蒋穿林补充道，“《海船限制协定》只是限定了大宋的进口数量，却没有限定我们从南海买来多少。冬天出海，我们可以多买一些，然后倒手卖给巨鲸帮，再由巨鲸帮卖到日本。”蒋穿林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小弟做事从来不吃独食，因为吃独食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刘正风听到独食二字，心中登时一凛。他刚刚就在想着如何绕过蒋穿林，绕过巨鲸帮单干，但看来蒋穿林早就预料到了这点。他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为什么。

想要绕过巨鲸帮，如果不能联合其他势力彻底消灭巨鲸帮，就只有独自和巨鲸帮硬拼一途，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可能有两个结果：好一点就是灭掉了巨鲸帮，所有参与的人均沾利益，恶劣一点的就是两败俱伤，白白辛苦一场，连根毛都拿不到。而且好一点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巨鲸帮如果真的被灭，海沙帮失去外在的敌人，岳海就会开始想办法对付自己，就算双方多么克制，争斗都不可避免，因为朝廷不会允许江湖中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这样的结果，要么是长年对峙，惨淡经营，要么是两败俱伤，被新的帮派取代。所以最理想的做法，就是联合巨鲸帮一起做。这样既可以避免其他人插手，还可以挽救巨鲸帮渐渐惨淡的局面，让他们有实力和海沙帮对峙。

至于蒋穿林，绕过他会显得自己极不仗义，不仅失去了一个能长期合作的好伙伴，而且会失去其他帮派的信任，得不偿失。再者说了，虽然自己已经拥有海沙帮三分之一的力量，但名义上自己仍旧是海沙帮的人，如果自己单干，岳海想要插上一脚，自己根本无法阻拦。而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找人合作，让别人出面。这个合作伙伴当然不是只能选蒋穿林这个家伙，只是一来此人实力弱小，容易控制，二来此人现在有一半的实力移到了琉球，用琉球做中转点，不光方便，岳海也控制不到，位置上实在是再好不过。

刘正风想来想去，也觉得独食吃不得，于是说道，“怎么个合作方法？”

蒋穿林一边用手指在海图上比划，一边说道，“这里，我们从泉州出发，随着船队把瓷器运往南海，回来时在琉球停一下，巨鲸帮的人会在那里等着，用日本的黄金、漆器、玳瑁、珍珠、粮食、耕牛交换，粮食和耕牛由小弟直接出钱买下，其他的运回泉州贩卖。我们必须保证这些货不会被运到北方（指杭州、明州，相对于泉州来说就是北方了），他们也必须保证香料不会被运到杭州。” 香料自然可以从泉州流到杭州，只是陆路运输价格始终比海运贵了许多，巨鲸帮还是有一定市场的，如果没有限制，肯定会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意，让岳海有借口插手。漆器的限制，自然是不愿意过分影响巨鲸帮的生意。

刘正风点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怎么分红？”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蒋穿林经营，他绝不担心生意不赚。

蒋穿林笑了笑，说道，“大家本钱各半，利润嘛，大哥出的力多，就占六成好了。”

刘正风盘算了一下，觉得价格还算公道，于是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待会我把老钱叫来，好好商量一下细节。”

蒋穿林笑道，“先别忙这个，我还有件事情，商量完了我得先回家看看，再不回家，回去就得跪搓衣板了。”

“你，你……”刘正风用手指着蒋穿林，笑得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这个家伙，就是会搞怪。说吧，还有什么事情？”

蒋穿林用手指瞧了瞧桌子，说道，“我想借上一大笔银子，十年期限，每年利息一成，不知道刘大哥可不可以帮忙张罗一下？”

刘正风这才想起钱三两预计的蒋穿林此行的目的，似笑非笑地问道，“是吗，你想借多少？”

蒋穿林笑道，“说到借钱，小弟倒又想到一笔生意。”

刘正风咦了一声，笑道，“鬼点子挺多的嘛！”

蒋穿林嘿嘿笑道，“还不都是给逼出来的？当年王安石变法，强迫借钱给农民，最后虽然失败了，但法子却是没错。咱们也可以开办钱庄，专门借钱给那些想做生意但没有现银，或者资金周转不开的人。不过借钱必须有相应的东西抵押，这样我们就不用担心赔钱或者收不回帐了。”

刘正风想了想说道，“这个好像不大好，如果我们利息收的高了，就成了放高利贷的，影响不好。如果利息收的低了，就赚不到什么钱，不划算。”

蒋穿林笑道，“不少的，我们可以吸引有余钱的人存钱进来，再借给那些需要钱的。只要我们有信誉，就绝对没有问题。这样一来，就等于我们用别人的钱借给别人，拿来赚钱，基本上无本生利。借钱的人比较多的时候，我们就调高借钱的利息，存钱的人比较少的时候，我们就少收一些保管费，甚至可以付给他们一点利息，总是绝对是稳赚不赔。等信誉稳定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有其他业务，只是现在说来太早，到时候你自己就会发现有很多可以赚钱的地方。”

刘正风笑道，“你不会是自己想借钱才鼓励我开这个钱庄的吧？”

蒋穿林呵呵笑道，“你说呢？”

刘正风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打算借多少钱？”

蒋穿林扳了扳手指说道，“现在肯定很多人手里有闲钱没法投资，所以我想多借一点，借上个一两百万两，当然多了更好。”其实他心里并不是真的想借这么多，他原先的估算大概百八十万的就够了，不过跟人借钱有那么一个秘诀，就是说的少了人家会觉得你这么没出息，害怕你将来还不起，所以他就随口多说了一倍。

刘正风想了想，说道，“这事我先帮你张罗着，不过不一定能成。”

蒋穿林知道他要和自己的智囊团商量一下才肯回答，因笑道，“那就多谢刘大哥了，小弟这就告辞，再不回家老婆可要拿刀子砍人了。”

刘正风笑道，“快快滚吧，你这个家伙，真让人没办法。”

蒋穿林随便行了一礼，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