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大禹的过激反应把那个女孩子吓了一跳，慌忙把手里端着的脸盆放到床下，然后低着头远远的躲到墙角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手忙脚乱的拿起一本杂志胡乱的翻看起来，但是那一双严重走形的眼睛却总是时不时的从杂志上瞟过，向宁大禹望去。

“老爸，这……这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呀！”宁大禹苦笑着挠了挠头，说：“人家还是一个小女孩子呢！这事儿……你让人家多不好意思呀！”

宁大禹的老爸把眼睛一瞪，说：“臭小子，我什么时候和你开过玩笑？我说她是你媳妇，她就是你的媳妇……”

宁大禹闻言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他老爸的话没错，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老爸和他开过一次玩笑，甚至他也没见过老爸和别人开过玩笑，在他看来老爸的性格实在是有些太无趣了一些。

可是如果老爸没有开玩笑的话，那他又是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媳妇来的呢？难道是那种老套的指腹为婚？

想到这种可能性，宁大禹不禁头大了起来，以前在言情小说里看到类似这种情况的段子时，总感觉挺好笑的，可是如果这事儿摊在自己的身上，他却根本笑不出来了！如果说对方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的话，估计宁大禹还比较容易接受一些，可现在这位……当然了，宁大禹并没有歧视这女孩子的意思，不过爱美女之心每个男人皆有之。要让宁大禹这么一个身心健康，而且未来前途一片大好的男人每天对着这么一张奇形的面孔，他要是能够甘心才怪呢！

不过宁大禹又很快在心中推翻了这个推测，说起来他的老爸老妈也算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人，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不过他们年轻那时候什么破四旧、反封建的运动可没少搞，受到这方面的教育可要比现在严厉得多了，应该不会搞出这么封建的婚约来吧！

“咳……”宁大禹的老爸见宁大禹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估计他还是没想起来这个媳妇的来历来，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向那个女孩子招了招手，摸摸索索的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十块钱，说：“小落……我突然有点儿饿了，你去帮我到医院对面买一碗榨酱面……嗯，不放辣椒。”

“哦……好的，三姨夫，我这就去……”那叫小落的女孩子先是扭头看了看宁大禹拎进来的那一大袋的熟食，但是却没有多说什么，接过宁大禹老爸手里的钱，然后就低下头，轻咬着嘴唇，急匆匆的走出了病房。

宁大禹当然知道老爸这是要把小落支出去，好方便和自己说话，自然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准备孝敬老爸的那些好吃的立刻掏出来。只是当他听小落叫自己老爸“三姨夫”时，却不由得又是一阵的心惊肉跳。莫非这个和自己订娃娃亲的还是自己家里的亲近？这……老爸他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宁大禹的老爸先没说话，抬头向四周看了看，见刚刚因为严洪军在这里倒乱而被吓到的那些同室的病友及家属还都没有回来，便轻咳了一声，叹息着说：“大禹呀……爸爸我也知道，要让你这孩子娶一个……嗯，这个……让你娶一个脸上有残疾的人，你心里一定不愿意。可是……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呀！小落这孩子是因为你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我们欠人家的，就一定要还！而且……当初你也曾经亲口承诺过，长大后会娶小落做媳妇的。虽然那时候你还很小，不过……爸爸我可不希望你当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呀！”

“什么？我……我曾经亲口承诺过要……要娶她当媳妇吗？”

看老爸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宁大禹顿时就有些蒙了。因为他相信老爸不可能会编造谎言来欺骗他，可是……如果老爸没有骗他的话，这样的事他一时间真的还有些无法接受。

“是呀……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宁大禹的老爸有几分责怪的看了儿子一眼，说：“小落是你二表姨家的孩子，和你同岁……嗯，好象还大你几个月，你应该叫她表姐的。她小时候那小模样可俊俏得象画里的小天使一样……哦……你还是七八岁大的时候吧，我们全家曾回你妈妈的老家去住了一阵子，当初你这小子一看到小落就好象一块牛皮糖似的粘在人身边，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声宣布要让小落做你的媳妇呢！”

“呃……有这么一回事吗？”

宁大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头压着的巨石却渐渐落了地，如果就是这么一种承诺的话，那当然作不得准！既然他那时只有七八岁，那么他的话在大人眼里也就只是一个玩笑而已，老爸再怎么古板，也不至于拿这么一句小孩子的屁话当真吧？

然而老爸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宁大禹的心又立刻揪了起来。

“当时别人都被你这小子逗得哈哈大笑，唯有你二表姨夫却真的动了心，当时就商量着要给你和小落订一门娃娃亲。我和你妈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是也都是受过一些教育的，当然不可能会答应这种荒唐的事，可谁知……就在我们大人在屋里商量着这事儿的时候，你……你这小兔崽子却惹出了大祸……竟然让小落那好象天使般的小脸蛋就此毁掉了……”

老爸的这番话就好象一枚重磅的炸弹，突然一下子在宁大禹的脑海中炸响了起来，顿时间一段一直被他下意识的埋藏在记忆深处往事又重新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段灰色的记忆，因为记忆的残酷，让他从小到大都始终不敢再回想起那件事的任何一个片段来，久而久之，这段记忆竟然就逐渐模糊得已经快要被他彻底遗忘了！然而……那一段记忆同时也是无比深刻的，只要剥去了掩盖在记忆上的灰尘，一切就又鲜明得仿佛昨日的经历。

他记得……那是一个穷困而又美丽的深山沟，一个衣服上打满补丁的小女孩儿脸上带着天使一样纯洁的微笑，静静的坐在古旧的门槛上，用两只小手托着雪白得如瓷器般细腻的小脸，看着一个穿得很“洋气”的小男孩儿在空旷的、土坯和木料搭起的房子里扑打着一个红色的汽球。

红色的气球飘飘悠悠，飞起又落下，被小男孩儿的小手拍打一下，就又再次的飞起又落下。忽然间……气球落在了高高的窗台上，被窗台上放着的暖水瓶和一个破碗卡住了，没有再落下来。小男孩儿的个头和窗台明显不成正比，不过顽皮的他却不甘心的跳起来，用胖胖的小手指用力的将气球拍打了下来，可是……和气球一起掉落下来的还有那个矮墩墩的暖水瓶——

一声惊呼在身后响起，美丽的小女孩儿好象一只翩翩飞到人间的小天使，在危急关头扑过来，一把将闯了祸的小男孩儿推开，但是滚烫的开水却无情的淋在了小女孩儿那天使一样的面孔上……

宁大禹面部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眼中默然的闪过了一丝痛苦的流光。原本已经快要被遗忘的记忆忽然变成了一根硬硬的骨刺，深深的卡在他的喉咙，让他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是一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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