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抢到走廊上,就有两人前来拦路。甘虎看晁主簿跌跌撞撞在前面跑,后面一人举刀作势要往老头脖子上砍。他心中焦急,大吼一声,把陈十一传授的刀法使出十二成来。只见雪亮的刀光迎头一闪,搂头劈下。右首蒙面客举刀要挡,甘虎顺势一压,刀口铮铮地沿对方刀身滑下。那蒙面客使尽气力往外搪,忽然手上一轻,劲落在空处。甘虎敏捷无伦地把招式一变,盘身屈腿,如绷圆了的弓一般顶起左肘往对方怀里撞去。蒙面客的刀已撇在外门,胸腹大开,被甘虎狠狠一肘顶在心口,顿时大口鲜血喷出来。
旁边那个蒙面客举刀要剁,看甘虎和同伴缠做一处,又不敢落刀。直到同伴被甘虎一肘子打退,他才咬牙一狠心要砍,但已经太迟了。甘虎原地一旋,拉出一道白亮的刀弧。钢刀横着拉开这蒙面客肚腹,去势不停,紧接着又砍断了刚才胸口中肘那人的脖子。
一刀格毙两人,不过瞬息间事。此时晁主簿已被身后那人赶上。那蒙面客一腿踹在晁主簿后腰,将他踢得趴在地上。晁主簿如同疯了一样,全不顾后面有刀,只管手脚并用直往厢房爬。蒙面客抢上两步,正要一刀剁下,忽然动作凝固,喉头咯咯有声。他缓缓低头,见一截血淋淋刀头自心口冒出来。
甘虎投出钢刀,立刻追上。后心中刀的蒙面客兀自立在原地不倒。他也不耐烦等着这人死,从身边经过时,只夺了他的单刀,便不闻不问地追晁主簿去了。蒙面客又呆立了片刻,忽然双膝一跪,垂首断气。
此时晁主簿连滚带爬,已进了东厢房。一个约十七八的年轻人浑身是血,趴在书桌边喘气。晁主簿不顾血污,上去一把搂住他,放声大哭:“盖儿,我的盖儿啊——”
年轻人肚腹全开,鲜血长流,只剩最后一口气。“爹……”他微弱地喘着气,努力看了晁主簿一眼,喃喃地说,“孩儿不孝……”说着白眼一翻,就此呜呼。
晁主簿搂住年轻人尸身不肯松手,大哭道:“盖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小时候便没了母亲,为父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未料到到头来,竟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甘虎知道此时劝不动他,自己提刀出去,先寻刚才那肚腹被划开的蒙面客去。一踏出厢房门,果然见那人趴在中庭小径上,正一点点往门口爬。甘虎过去一脚踏住背心,伸手就扯他蒙面巾。那条黑布缠头又裹脸,被甘虎一把全扯了下来——眼前忽然一亮,此人竟是一个光头。
“和尚?”
甘虎一愣,使脚尖把这人翻过来。只见头发髭须一概剃得干干净净,正是一个和尚。他一想便明白过来,心说:是了,定是山月寺那帮会武功的秃驴。他揪住这和尚的夜行衣,喝问:“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派你来?快说!”
那和尚根本不理睬甘虎,恍惚间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好厉害的风雪长恨刀法……”说着头一歪,一口气梗在喉咙,再无言语。
“走、我们快走!”
一个声音突兀自甘虎背后响起,苍老悲凉,把他骇了一跳。甘虎举刀转身,发现竟然是晁主簿。老头那双三白眼死鱼般瞪着,像是在看甘虎,又像是望着无尽的远方。
甘虎看他神情恍惚,试着问了一声:“晁老先生,你不要紧罢?”
晁主簿根本不接甘虎的话,自顾自地说:“我们快走!再不动身,迟得片刻便来不及了!”
甘虎一想此言有理,便道:“如此咱们便走,晁老先生,得罪了。”说着就来搀他。
“等等,”晁主簿后退半步,不要甘虎来搀,倒转对他说道,“先把李柯学那孩子叫出来,然后放一把火。”
“放火?”甘虎一时脑筋没转过来,“晁老先生,这是你自己家啊。”
晁老头双眼一瞪:“片刻之后若还无火起,必有第二拨人杀来!你一个少年,武功再好也挡不住的!”他探手入怀,摸出一卷文书冲甘虎晃了两下,“那帮人要杀我,无非就是为了这张纸!哼哼,好一张同命状。当初褚文炳逼着衙门里大小官员签字捺手印,要将大家绑做一根绳,没想到今天会变成催命状吧!老夫儿子也没了,只剩这行将入土之身,还要家业何用?”说到这里,他一张老脸显得分外狰狞,狂笑道,“老夫这就上孟州城首告去,拼得一身剐,也要教这河阳县一干贪官人头落地!”
甘虎心想这老头说得有理。如今已无回头路,只有去孟州博一博了。他一路寻回书房,见方才被踢得挂在墙上那厮,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便顺手补上一刀。房里火烛全无,黑洞洞的。他看了一圈不见人,心里焦躁,大声喊道:“李小哥!”
一个黑影忽然从柜里蹦出来,直扑甘虎。甘虎倒退两步,差点就是一刀搠去——幸好及时看清是李柯学,连忙收住了刀。李柯学扑到他怀里,呜呜哭道:“甘大哥,救我……”
甘虎感到李柯学全身都在瑟瑟颤抖,心头一酸,暗想:唉,毕竟只是个七岁小孩。他搂住李柯学细弱的肩膀,温言道:“不怕,万事有你虎子大哥来扛,不怕不怕。”
按照晁老头的指点,甘虎取了几瓶火油,各处洒上。从后院出去之前,甘虎打燃火刀火石,点着了卧房的窗户格子。熊熊大火很快腾起,黑烟弥漫空中。
三人不走后门,而是寻了一处角落越墙而去。晁老头显然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他趴在甘虎背上,指点他何处转弯,何处直走。如此紧紧赶了一程路,甘虎忽然觉得地势高了。放眼一看,不知何时竟然到了城墙上。
“跳下去。”晁老头冷冷地说。
“什么?”
甘虎望望黑不见底的城墙根儿,有点发怵。
“人都敢杀,城墙不敢跳么?”晁老头发脾气了,“老夫让你跳,你便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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