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得很清楚，老四。”里奥皇帝从王座上直起身，双手伏在大腿上。他穿着朴素的便衣，戴着软帽，一副慵懒的模样，根本没把今天的会议当回事。“我只问一句。”他冰冷地对弟弟说，“那天我的马具，还有随身的弓箭和猎刀，是谁准备的？”

“这你应该去问你的侍从埃里克，他可是查林.吉斯公爵的表弟。”

嘈杂声变大了，查林公爵旋即从座位上起身。“瓦兰德，这事不要朝我表弟身上赖。他拿给陛下的马具和猎刀，不也是你全权安排的吗？我当时也在场，你不要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难道你不想继承瓦斯曼的帝位吗？”瓦兰德叫嚣，“你和克瑞这婊子的那些肮脏事儿，难道我们不知道？”

“嘿，再肮脏也比你干净，专喜欢鸡（chahua）奸男童，亵渎真神的异类。”

“和埃松干，不错。”不知谁小声来了一句。接着笑声轰然炸响。

“够了！”凯特琳皇太后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寒意顿时扫便整个议事厅。“瓦兰德，你已经把你从王子这个身份下降到骂街的贱（chahua）民中去了。还有你，吉斯公爵，这么下流的字眼也能从你的嘴巴里蹦出来。难道这个御前会议开到妓（chahua）院里去了吗？”

原本想拍马屁的几位也识相地安静下来。谁都看得出‘毒蛇夫人’今天要让她的毒牙插进在场的某个倒霉鬼的喉咙了。

“瓦莱，请你把那天马镫、猎刀无故断裂的事很好地解释一下。”她冰冷的语调让伊内丝浑身僵硬，“还有皇帝遇到危险时，你的那些卫兵为什么都不在他身边的事也解释一下。”

顿时，瓦兰德浑身的气焰被大雨浇息，他那张白皙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都褪了下去，变得和躺在地上的尸体颜色一模一样，“不……母亲……不是的……”

“我只要你解释一下。既然这样，埃尔默，你来替他解释。”

刚才死神雕像一样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把兜帽掀到脑后。就是他，那天夜里围攻维勒庄园，杀害大家的凶手。伊内丝害怕得喘不过起来。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恐怖，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临近暮色，晚霞褪去的天空，深蓝中显出一丝浓重的墨黑，充满了杀意。

“皇太后陛下。”他的声音同他的样貌一样，冰冷得不像个有血肉的凡人。不禁让伊内丝想到了真神的另一个面孔，那张象征死亡的无面之脸。今天会有谁被带走？她不敢去想，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旁听这一切。

“我已经检查过断裂的马镫和猎刀，那上面的断口处有人为划破的痕迹，可以确定有人要谋害皇帝陛下。”

议事厅里顿时如同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那样嗡嗡作响。

这可是谋杀、叛国，不可饶恕的罪行，即便对方是皇子，下场也一样。伊内丝惊讶于他大胆的同时，又为他担心起来。他是瓦斯曼的皇子，皇帝的亲弟弟。凯特琳皇太后会为此处决儿子，里奥皇帝会为此杀死弟弟吗？如果他们这样做，又会犯下杀亲的罪孽。在亚斯兰的任何一种信仰里，这种行为必受诅咒，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老四，你有什么话可说？”里奥问。

“不……不是的……二哥……”瓦兰德的骨头像盐遇到水一样溶化了，整个人摇晃着瘫倒在座位上。

“瓦莱，在这里我是你的陛下，不是二哥。”他一句话连凯特琳皇太后也安静下来。伊内丝发现克丽丝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母亲。”瓦兰德像只受惊的兔子，整个人比刚才整整小了一圈，“这即使可以确定有人要谋害皇帝陛下，也不一定就是我啊。说不定是有人栽赃呢？在这里就坐的，哪个没有那点心思？埃松不就……”

“放肆！”

凯特琳皇太后的咆哮声震得悬挂在大厅中央的枝型吊灯都微微颤动，“你是不是认为我也是栽赃你的人啊？”

“不，不是的……母亲，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瓦兰德彻底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辩解。额头上冒的硕大汗珠在照进大厅的微弱阳光下闪闪发亮。“真的不是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是你的儿子，怎么会这么想。”接着，他又把脸转向皇帝里奥，“二哥，我可是你的弟弟，亲弟弟呀。”

“母后，你说怎么办？”里奥往后仰倒在王座上，闭上眼睛。

凯特琳皇太后的脸色更难看了，青中泛黄，活像在坟墓里躺了几千年的干尸。“各位御前会议的重臣，对此可有何意见？”她把问题扔给了下面。

“太后陛下。”说话的是新升任的枢机主教，他是个秃顶肥胖的七旬老人，受凯特琳皇太后担任伊班红衣主教的弟弟乔瓦尼的举荐，从一个助理升任为伊希底大主教。于前天刚刚获选，用来代替在暴乱中被暴民撕成碎片的菲利普.卡文迪主教。

“又是一个只会拍马的没用老头。”伊内丝听见克丽丝低语了一句。

这位主教大人稍稍整理了一下崭新的法袍，双手搁在圆滚滚的小腹上，清了清嗓子。“赞美真神！”他举起双手，好像神的目光正注视着这里。“作为真神在人间的仆人，刑罚律令之事不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是，在真神的信仰中，亲族相残，无论是何原因，必受诅咒，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希望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慎重。”

“大主教所言不差，太后，陛下，诸神憎恶杀亲者。”莫里斯国师跟着附和，长长的白胡须在胸前抖动。

“只会坏事的老家伙。”克丽丝咬着牙，愤怒地拉扯裙摆，眼睛望向哥哥里奥。

他会怎么做？伊内丝很好奇这位怯懦的皇帝此刻会想些什么。宽恕，容忍，还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

“诸神憎恶杀亲者，皇帝。”凯特琳皇太后提高了声音，提醒儿子，“他是你亲弟弟。”

里奥闭着眼睛，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

“皇帝，他是你亲弟弟！”‘毒蛇夫人’又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