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有骑马的陌生人到来,这些人就像受惊的野兽,全都躲进树丛,发觉没有危险后才钻出藏身之所,围拢过来。他们中有个女人的右臂齐肩膀被撕裂,折断的骨头戳了出来,上面只连着几根筋。她身边更年轻一点,似乎是女儿的女孩从股间到脚跟一片血红,躺在泥地上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呼吸。不远处,一根断掉的长矛柄上沾满了浓稠的血迹。
“救救我们。”女人低低地哀号,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他们身上,随着脚步缓慢移动。
我们只有两个人,还带着具尸体。多引起一份注意就多一分危险。维克托本打算不管,但走出几十步后,觉得那目光炽热得要烧穿肩膀,从后背透到前胸。不行,这种铁石心肠的事我做不到。他扭头折返回来,走到断臂女人的面前。
“把她扶上马吧,我知道附近有个修道院。”
“谢――谢……”女人颤抖的声音听着叫人心寒。
他们把女孩抱上维克托那匹栗色母马的马背,又找来一辆大车拴在另一匹马身后,用来盛放德兰姆的尸体。那女人也上了车,就靠在包裹着黑布的尸体旁边。她就像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尸。维克托望着她苍白呆滞的表情阵阵发毛。
那些幸存者中只有两个留了下来,其他的全都愿意去修道院。他们跟在大车后面慢慢地走,滴下一路鲜血。受伤的女孩还没有到那里就死了。当夜,那个断臂女人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虽然修道院里的修士们竭力为她做了包扎,但是始终没能挽留住她的生命。当日出的曙光破开第一层黑暗的时候,诸神派出的使者带走了她的灵魂。
“这已经是五天来的第六个了,还不算在外面就死了的那个。这帮子畜生!”年纪最大的修士拨着念珠咒骂着,“真神真该好好地诅咒这帮披着人皮的魔鬼。”
“他们是谁?”维克托也没在意,随便问了一句。
“当然是北边来的狗熊,南边来的恶龙。还有什么野猪大人,树叶大人,豪猪大人……统统都不是东西。现在狼群到处都是,两条腿的要比四条腿的危险得多。还有些跟在狼群后面的疯狗,有过之而无不及,做出的事叫那些披着毛皮的同类听了都会觉得羞愧。”他的话叫维克托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真怀念柯利文斯先皇在世的日子,多么安定富足。”老人叹了口气,继续抱怨,“现在瓦斯曼被那外族女人一通胡搞,整个国家都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那帮子只会喂饱自己的主教大人,把真神的教导全都丢到脑后,只看得见世俗利益,一天到晚地阿谀奉承,忘却了职责和忠诚。真期待神灵降下怒火,把这一切的**堕落统统烧光,统统烧光,然后再建一个新的世界。”
这也是一个疯子。维克托酸酸地想。
他们在修道院后面的山岗上替这对母女建了一座坟,上面种上一株冬青树。
随后,维克托和‘老学究’带着德兰姆的尸体辞别了那里,他们要尽快找到浅水滩领主和北方人的大军,与之会合。
天空中阴云密布,河面上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几乎分不清天和水的界限。维克托匆忙把几只皮水袋都灌满水,挂上马鞍。
“天恐怕要下雨,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他翻身上马,不忘检查一下身后德兰姆的尸体有没有捆牢。“这附近――”
“――有一个古老的修道院废墟。”‘老学究’接口,“你忘了上次大军经过这儿时候,我们就驻扎在那里的。那地方有不少石头小屋,足够避雨。孩子,上来。”
男孩抓住‘老学究’的手,翻身上马,紧紧地抱住他的腰。“那是什么?”他指着维克托身后的黑色包裹问。
“你不会喜欢的。”北境公爵说,“它是我的舅舅,图林根公爵的继承人,我们要带着它回家。”
男孩登时噎住了,牙齿咬着舌头,把脸背到另一边。“走!”‘老学究’一扬马鞭,两匹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上次路过这里也是下雨天,却没有这么冷。维克托感到丝丝寒意顺着马镫爬上后背。放眼远眺,古老的修道院废墟仿佛一顶破王冠扣在山丘的顶上。数个月前,舅舅的王帐就曾经设在这片古老的遗迹里面。他和诸侯在这里商榷了‘雾海沼泽’之战的基本部署,奠定了那次重大胜利的前提。可惜,他没能活着回到这里。
修道院的木质大厅早已朽烂不见踪影,余下的都是些隐修士留下的三角小屋。这些发誓把一生献给神灵的隐者们活着的时候让世界遗忘了他们,没想到千百年后被人知晓的居然是他们当年所隐藏的东西。维克托钻进一间保存最好,最宽敞的三角屋,望见士兵们生火时留下的木炭灰烬还完好地堆在墙角。
“今天只能在这里过夜了,外面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老学究’从灰烬中扫出一块干燥的地面来,铺上几块朽烂的毛皮,“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可呆在树林里。北方的废墟总是藏着太多的秘密,而且不欢迎有人来打扰它。”
“少说一点吧,某些东西更讨厌罗嗦的人。”
他的话叫‘老学究’大笑起来,“的确,的确,唠叨的家伙的确连鬼魂都讨厌。”
笑声驱散了恐惧感,可维克托仍然不喜欢这里的味道,霉烂中透着阴冷,让人从骨头里打颤。他们说笑了一会儿安静下来。‘老学究’安排他们各自去寻找木柴和干草,自己则在原地挖了个坑,四周用石头仔细地围成一圈。
这里夜里会很冷,所以天黑以后需要生火。
男孩雷米.奥尔比维克托更不喜欢这里。他从刚才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战战兢兢地叫嚷着黑暗里有眼睛盯着他看。
“鬼魂最喜欢捉弄胆小鬼。”‘老学究’吓唬他,“让他们听见了夜里就会来找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打破了废墟中的寂静,惊起一群栖息在附近紫杉树上的渡鸦。鸟儿聒噪着飞向天空,黑色的羽毛仿佛下雨一般纷落。
“别胡闹了。”维克托讨厌这种玩笑。他比刚才更加紧张,废墟里有种东西叫人从心底畏惧。“你说的不错,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可呆在树林里。”
他们在废墟里搜寻了一阵,除了一些潮湿得可以长蘑菇的麦草外,就只有雷米在一处倒塌了太半的地窖里找到的数个陶罐。
“几个破陶罐根本不能生火。”他指出。男孩瞥了他一眼,伸手往罐子口里指了指。“这里面有东西,是干的。”
维克托伸手一摸,发现那是些捆着的纸页样的东西。管它呢,只要能生火就行。他摔破一个陶罐,里面滚出一扎捆缚在一起的羊皮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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