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悠悠故乡情
作者:谭英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64

这次战斗极其惨烈。首发近两千具尸体铺满谷底,哀嚎之声不断;日军无一幸免,全体阵亡,连受伤人员都自戕而死,我们竟然捉不到一个俘虏。最后,不知谁发现一个狗汉奸蜷着身子藏在隐蔽的小土坑里装死,把他一把提出来,我们才得到了日军的详细情况。

原来,这支部队的主体是川谷部诚第二十八师团赤木龙一联队,他们的联队长已经成为水中之鬼;所以,失去主心骨的他们才选择了蜈蚣岭这个险峻的地方栖身。本来他们只有几百人,放弃高地藏身在谷底很是安全;但是,几个士兵出去找粮食的时候,遇上了另一股日军,把藏身之地完全泄露。以至于各处残敌闻风而动,蜂拥而来,为我们这次歼灭战创造了条件。

战利品极其丰富,山炮、榴弹炮、迫击炮应有尽有,长短枪械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使得我们两个团的装备提升了一个层次,欢呼声响彻云霄。

开拔回驻地之后,我们清点伤亡人数,李勋甫大吃一惊;不连伤员,我们竟然减员七百多;这一下,六十八团的阵亡人数也很容易计算出来了――不足二百人。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勇敢,他们有所保留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是饱战之师,我们全是新兵的缘故。有军事经验的人都知道,新兵不但战斗技巧少得可怜,而且在遇到敌人时――特别是近身肉搏时――容易冲动,凭借血气之勇一味横冲直撞,生死不顾;特别是我们有很多人的亲人都遭遇大洪水,生死未卜,自然而然将怒火倾泻在了日寇身上。

作为凯旋之师,我们受到了老百姓的夹道欢迎、热情拥戴;但是,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一点,连李勋甫都看出来了,他拍了我的肩膀一下,我才勉强地对着人们挥挥手,挤出一点笑容。

在团部,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功会,庆祝我们团首战告捷。营连级军官们悉数参加,甚至连排长们都列席了;这时,大家神情肃穆,没有一点笑容;这使得民众代表们很是尴尬,无所措手足。

突然,一营长高云周站了起来:“团座,我提议,为我们阵亡的弟兄们,喝了这一杯!”他一扬脖,‘咕咚’一声一饮而尽。

有了这个伤感的开局,庆功会的气氛更加压抑了;李勋甫挥挥手,示意泪流满面的高云周坐下。然后,他站起来,开口了:“各位乡亲,各位弟兄!现在是国难当头、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五尺男儿就应该站出来,为国家流血流汗,无怨无悔!我、我李勋甫为先走一步的弟兄们感到骄傲,他们都是好样的!我更为乡亲们培育出了这么多好男儿感到骄傲!来,弟兄们,我们先敬我们的衣食父母一杯!”

众人起身,一饮而尽。我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心绪难平;忽然,轻轻的啜泣声在门外响起,我赶紧走出去;发现警卫员李云飞正在抹眼泪,他哥哥――正旗手李云骥阵亡了。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他立即一个立正,目视前方,忍住了悲痛。

轻轻把他揽入怀中,我说道:“兄弟,我们不哭!”

“班长!我、我不哭?????”

于是,我轻声地给他讲董文昭的故事,忠烈祠之战,张维天的故事?????

“班长,我明白了!”他一个立正。我不忍心再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便扭过头走回团部。

晚上,躺在床上,我思绪万千;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沾湿前襟。

这时,门轻轻地开了,李勋甫站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

“团座好!”我一下蹦起来,敬礼。

他挥挥手,示意我不必拘礼,便在床边坐下了:“怎么了,秀泽,心里有事?”

“没有。”

“有事就是有事,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么婆婆妈妈。”

“听六十八团的老乡李凤池说,他曾经写信给家里,但是,一直得不到回音。”

“担心你的家人了?”

“是。我的父母年事已高,我、我又是偷偷跑出来的????”

“告诉我,孩子,你是哪里人?”

我写了三个字,递给他。

他扫了一眼,便眉头紧皱,我的心一沉,一把扶住桌角。

“哎呀!秀泽,虽然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我听说?????”他欲言又止,避开了我的眼睛。

“团座!你听说什么了?你、你快说呀!”我按住喉咙。

“我听说今年一月份,我军一高级军官被当地几个乡民救起;养伤期间,一队日本兵在汉奸引导之下,在一天深夜,突然闯进镇子?????”

“那、那后来呢?”我摇着他的肩膀,生怕听到我不愿听到的消息。

“唉!为了保护那位军官,全镇遭到清洗,最后一把火???唉!”李勋甫一拍大腿。

然后,我感觉我好像是晕过去了;白雾缭绕之下,我看到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姐姐姐夫们??????

“秀泽,秀泽???”

“谭班长、谭????”

我慢慢睁开眼睛,尽力想看清身边的人;但是,一片模糊,我谁也认不出来。我捂住头,用力呻吟了一声。

“端药来。”是李勋甫的声音。

“不,我不喝。我、我???”

“这是命令!”

“团座,你就让我死了吧!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混账话!”有人扶起我,让我斜倚在团座的臂弯里,“我就不愿意说出这样的怂话!我一家老小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军人,而且首先是一个军人!我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怎样像个合格的军人那样去战斗,以解救更多不幸的人,而不是婆婆妈妈地掉什么眼泪!来,干了!”

苦涩的药汁流入我的肚腹,但是,比这更苦的是我的心,那颗支离破碎的游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