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文忠的恩怨注定还没有到彻底清算的时候。就在我们二度交手且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一群人冲了过来,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班长,是你吗?”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喊道。
是李云飞!
“是我!”我的回答让马文忠一声惊呼。但是,我从不会乘人之危,就算是面对自己的仇人,我也要自己解决。
于是,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我们两个分开。由于马文忠左眼被击中,以至于肿胀起来;所以他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人,就像一个囚犯。我左颊生疼,嘴里发甜,也挨了几下。
看到我和一个衣着体面的人打得不可开交,弟兄们显然都很惊讶。而马文忠呢?显然看到我们人多势众,心里觉得不安;就在弟兄们围住我查看我的伤势的时候,马文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溜烟往山上跑去。我哈哈大笑,在月光下开心地看着他那慌不择路的狼狈相。但是,他为什么要往山上跑呢?花同样的力气,下坡路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对于我和马文忠的恩恩怨怨,我无法对弟兄们提起;如果我说刚才那个人就是我们六十五团的仇人,对这帮小伙子来说未免过于难以置信。谁都知道,是日军第十四师团攻陷了菏泽;对他们来说,把这个事实和刚才那个衣着体面的中国人联系起来,未免过于荒诞不经。除了我,人世之间还有谁明了马文忠的丑恶嘴脸和他背后那股惊人的能量、那些阴险狡诈的势力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日军西进曾经令马文忠父子欢欣鼓舞,激动万分;多年来的梦想似乎就在眼前了,权势和金钱????但是,黄河绝堤无情地击碎了这对阴谋家的梦想;遭受惨重损失的日军面对滔滔洪水再也无力西进,对他们父子来说本来触手可及的东西再次变得遥远起来――不对,应该说是从此远在天边,只能仰望。这种打击来得是如此突然而猛烈,就像晴天霹雳炸响在头顶,把老头子一下子就给震懵了!缓过劲来之后,他一口鲜血喷出来,从此一病不起;在勉强支撑了近两个月之后,这个中华民族的罪人便一命呜呼,带着耻辱的记忆死去了。马文忠的母亲受不了亡夫之痛,竟然在一个凄风苦雨的深夜,悬梁自尽了!接连不断的打击使得马文忠心力交瘁,而政治上的失势使得他更加落魄;所有的依靠和屏障随着他父亲的过世而彻底崩塌,所有权贵无一例外地抛弃了他,使得这家伙的前途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
我们回到营地时,已是半夜。一封书信在桌子上等着我。我捡起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不是丽华的,字迹刚劲有力,锋芒毕露。那是谁来的呢?既然家人都已经不在了,那一定是凤池!除了他,我哪里还有什么知心朋友?
果然,是凤池来的:
“兄弟,最近过得好吗?蜈蚣岭一别,甚是想念,便提笔写了这封信。知道吗?我们团已经离开驻地,开赴前线了!
不知你听说了吗?我们家乡早就是一片焦土了!这次我们团渡过黄泛区,展开游击作战;要是有机会,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看看。就算爹娘不在了,我也要再看一眼家乡的山山水水,就算死也可以瞑目了。
时间紧急,我就不多写了;战斗间隙,我还会给你写信的。但是,你先不要回信,因为听连长说,为了安全,我们不会在一个地点长期停留,而是力求骚扰敌人。还有别的什么任务,连长却以需要保密为理由,不肯对我提起。
好了,兄弟!让我们祝福对方多杀日寇,保家卫国吧!
凤池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月过去了,除了教军旗班和警卫班的兄弟们刀术,我倒也逍遥自在;但是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来得是那么突然,如此意外。
秋高气爽,杀声震天;操场上正在进行联合会操,团部一干首脑人物坐在主席台上指指点点,笑声不断。我站在台下,左顾右盼。
突然,远远地过来几个人;他们在各连队之间的结合部之间穿梭,向主席台走来。从服装上看,他们都是军官,而且显然不是我们团的;所以李勋甫早就站了起来,把手遮在额头上,以便看清他们的面目。
那几个人昂首挺胸,气势逼人;但是,尾随在后面的那个人却低着头,显得极其另类。当他们走过我的身边走上主席台的台阶时,我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虽然那个人一直低着头,畏畏缩缩,但是,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来――马文忠!
全然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准确地说,那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往日的嚣张气焰早已不见踪影,骄横跋扈早已灰飞烟灭;当这个让我耿耿于怀的人走过我的身旁时,我发现他的脸上满是细汗。而他用余光向我扫过来时,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后来,经过打听我才知道,在处理完父母的丧事之后,百无聊赖的马文忠想继续自己的军旅生涯;所以便四处托关系,找门路,希望谋个好差事。但是,正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既然他父亲这位大人物已经不在人世了,于是那些权贵们一改往昔毕恭毕敬、溜须拍马的嘴脸,以马文忠被开除出军队为由百般推脱,不肯相助。虽然马文忠气得发疯,几乎吐血;但还是忍气吞声地再四处求告,抱着一线希望。终于,有一个高官禁不住他一味纠缠,勉强答应帮忙,并且说,‘年轻人应该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之类的话后,又把他安插进了我们六十五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