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公从内袍中小心地取出一个软锦包，递给苍山道：“这是密旨，不必跪了，打开看吧。”

苍山拉开系着锦包的丝绳，从里面抽出一张极薄的黄绢，展开看上面什么也没有。苍山会意，点燃了蜡烛，将绢在火焰上空移动，慢慢地就见上面显出一行俊秀有力的字来：李元芳有疑即捕。下面是一个圆形的私章，道是“日月空斋主人”，正是武皇向龙犄卫直接下令时用的私章。

苍山捧着这张黄绢凝神呆了半晌，然后依旧放回锦包里，揣入怀中，吹熄了蜡烛。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只是神情仍旧在思考中。

叶承公关注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苍山回过神来：“学生见过这个李元芳几面，看他倒象个忠义之士。”

“李元芳自入千牛卫以来，屡建奇功，是个栋梁之才。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种人若有反心，能造成社稷极大的动荡。”

“学生看他不象。”苍山在叶承公面前无所隐瞒，将对元芳的所知之事和盘托出。

“苍山，你还记得我教你的，作为龙犄卫最忌讳什么吗？”叶承公凝视着苍山，冷静的眼神中有责备，却又有一些掩藏不住的疼惜。

“记得。”苍山的头微低，每次说到这个，他都低下头去。

“什么？”

“不可太重情重义。”

“没有那个‘太’字！作为龙犄卫，心里只能有皇帝的旨意，若还有其他私心杂念，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师，我。。。”

“你怎么样？你也是血肉之躯！我看你早晚都要死在这上面！”叶承公最恨苍山在这种时候回嘴，这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他最心疼的学生，想想龙犄卫中的严律酷刑，想想执行任务的危险性，他只想苍山为了自身，能冷血一点，多活几年，但他就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重他，为什么一心一意想与他结下师徒之谊。

“老师，你自己还不是。。。”

“住口！”叶承公深邃的眼睛中冒出两点寒光。

“老师！”苍山忽然抓住叶承公的手。这在龙犄卫中极为忌讳，贸然的身体接触可能立刻遭到对方以杀招反抗。也只有苍山敢对叶承公这样。

“老师，有一件事于公于私学生都要告诉你。青羽公主的保母孙夫人现在播州。”

叶承公瞪着苍山，没有说话，呼吸渐渐急促又转为压抑，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真的，他们走到哪里都需向当地的衙署备案。他们来播州也不是第一次了，此刻应该就在赫章。”

元芳来到忆安堂外，还离着很远就觉得不对。也许对阴谋、血腥经历的太多，远远就能感到原本宁静祥和的忆安堂外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气氛。

元芳没有急于过去，离着一段距离勒住马缰缓缓而行，眼中渐渐透出冷冷的杀气来。

路边站出了一个年轻人，在这僻远的赫章更衬出他浑身难以遮掩的高贵聚敛之气。虽然只是相隔几日，他与元芳之间的关系已不比从前。元芳曾在他生命垂危时亲口许他唤自己“哥哥”，虽然他不会真的叫出来，但他现在真的有了家的感觉。

“十味！”元芳同时看见了他，惊喜地一抖缰绳，快马上前，跳下马来抓住他的双臂。

“将军！”十味叫了一声，几乎落下泪来，忙低头要跪下，被元芳一把拉住。

“你怎么在这里？”元芳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心里隐隐地疼：“忆安堂里出事了吗？”

“正是。”

原来十味逃出后一路赶到源茂客栈，在路上错过了狄公等人，听说狄公去了忆安堂，十味大惊，回来又正好看到狄公等人被韩虚谷带走。十味不敢冒然上前，想想一定还会有人来这里，便留了下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等到了元芳。

苍山匆匆送走了叶承公，已经押了黄铁制的人很久，多延一刻都是危险。苍山让韩虚谷将狄公单独带到后堂。方才叶承公已向他言明狄公的身份，苍山也不拖延，关好门后就向狄公行了个大礼，称“下官拜见狄阁老”。

苍山向狄公简略说明了自己的身份，狄公微微点头，没有元芳那么吃惊。

“阁老放心，我会尽量保证你们在播州的安全。”苍山道。

“嗯，让段副使费心了。”狄公对内卫素无好感，虽然元芳在信中对苍山诸多肯定，但狄公还是非常谨慎。

“阁老若有需要帮忙处，尽管言明。”苍山很客气。说实在的，虽然狄公官品比他高，但根本管不到他，这正是内卫的可怕之处，只受皇帝直接控制。

苍山作为高品级的内卫，如此谦逊，狄公反而难以相信。此刻狄公最想得到的是乐娘处的那个“金锁”，苍山一定有办法，但狄公想了想还是不提。

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苍山开门，韩虚谷在门口低语了几句，苍山微皱了一下眉，想了想，低声道：“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