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走出帐幕之外,夜风清寒,被这冷风一激,他不由感到头目晕眩,脚步虚浮,如踏棉上。他略停了停,定了定心神,勉力慢慢走向森严列队的蒙古兵士。
这个西域人,诡计多端,法力高强,据说还擅长下毒,上一次,术赤王子在重兵守护之下都被他重伤,我可要千万小心,不可让他逃走,功亏一篑!领军千夫长紧皱眉头,转头用蒙古语低声吩咐。十几名军士快步跑向欧阳克,迅捷向他掷出牛筋绳圈。
欧阳克正自神思恍惚间,只觉手腕一紧,臂膊酸麻,一瞬间手腕臂膊皆被坚韧的绳圈牢牢缚住。众军士一击得中后,并不敢靠近欧阳克,而是紧紧拽着绳索,以防欧阳克运力逃走。
千夫长高踞马上,手执一根丈余长鞭,振臂一抖,那鞭子若游蛇一般缠住欧阳克的膝弯。千夫长发力一顿长鞭,欧阳克顿觉膝部剧痛,立足不稳,扑跪在地。只听嗖嗖几声锐响,欧阳克白衣之上现出几道血痕,千夫长长笑一声,收回长鞭,死死盯着欧阳克,一字一顿地说道,“西域人,如果你敢逃跑,你所受的痛苦,要胜于刚才所受的百倍!”
“让他上马,我们要尽快赶往大汗行营!”千夫长面呈喜色,挥手命道。
黄蓉躲在蒙古包内,掀起幕幛一角,看到欧阳克所受苦楚,一颗心若针刺般痛。她用手捂住嘴巴,尽力忍住悲泣的声音。泪眼模糊中,眼看欧阳克坐在马上,随着蒙古军队渐行渐远,黄蓉悲伤难禁,仆倒在地,掩面哭泣。
欧阳克倚坐在马上,但觉气虚力促,周身疼痛,不禁喘息连连。马匹行走颠簸,欧阳克晕晕沉沉间,感到自己如卧云中,神智模糊。行不过几里路,欧阳克额上冷汗涔涔,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斜斜跌下马来。
这个西域人,又要施展什么诡计?千夫长命几名力士前往查看。查探之后,力士报称欧阳克确是晕倒,难以骑马前行,没奈何,千夫长只得命令一个军士折返适才俘获欧阳克所在的蒙古包,带回马车,以便赶路。
黄蓉慢慢住了哭泣,竭力镇定心神,忖度如何解救欧阳克。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马嘶声,窥探之下,原是一个蒙古军士驾马回返,正在解开马车的缰绳。
黄蓉不由大喜,忙悄无声息地潜行到那军士身后,出指如电,点中了那军士的昏睡穴。黄蓉解下军士所著的铠甲头盔,穿戴齐整,又用绳索将他牢牢缚住,藏在草堆里。
收拾停当后,黄蓉压低头盔,放下护具遮住面孔,驾车循迹赶往蒙古军队停歇之处。
黄蓉行至近前,跃下马车,垂首牵着缰绳,慢慢走向军士聚集之处。只见欧阳克俯伏在地,昏迷不醒,而军士皆围聚在丈余开外,并无一人近前搀扶。
“快把马车拉过来,磨磨蹭蹭!”千夫长暴喝一声,复又望向众人,怒声道,“快把他扶上马车,我们好赶路……你们都是胆小鬼,没有一个勇士敢扶他吗?”
众人默然,一个年长兵士颤巍巍地走出列队,他迟疑了一下,但终究不敢触碰欧阳克,便一把拽住捆缚欧阳克的绳索,拖曳着向马车走去。
黄蓉心痛难禁,拔足刚要去搀扶欧阳克,忽听千夫长号令道,“一个人送他上车就够了,要中毒,也就赔上一条命。你去驾车,我们马上出发!”
黄蓉只好忍痛跳上车子,在弓箭手的簇拥下,御马前行。坐在车上,听到车内传来低低的呻吟声,黄蓉心如刀绞,暗想,如何才能救得欧阳克?在蒙古境内,就算救出欧阳克,也会处处遭遇蒙古军队的追击,难以脱身。她正自凝神沉思,忽地,身旁的蒙古军士戛然止住脚步,那千夫长高声命道,“路途遥远,我们先采办些粮草清水,再赶路不迟……”
黄蓉抬眼望去,只见已行至一处牧民聚居地,蒙古包众多,甚是繁华。其中,间杂着几座甚是华贵富丽的蒙古包,黄蓉望着,出了神,眉心舒展,计上心来。她趁众人不曾留意,便悄悄走进那华贵的蒙古|包内,只见狼皮褥上卷放着几件艳丽精致的女人衣裙,她连忙换上衣裙,复又将发髻拆散,将如云长发编成一根根辫子。黄蓉端详了下镜子中的自己,蒙上一袭面纱,悄然走出蒙古包外。
千夫长坐在兽皮垫上,正自豪饮马奶酒,忽见眼前出现一位艳装少女,面蒙轻纱,仅露出一对灵动乌黑的明眸,盈盈独立。
千夫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黄蓉自怀中取出一个绣着貔貅金纹的锦囊,娇柔地说道,“将军……”
千夫长呐呐道,“我不是将军,不过是一名千夫长。”他辨了辨那个锦囊,不禁打了个寒战,木然无语。
黄蓉一见,心中暗喜,心道,那一日别姬给的锦囊,幸好不曾丢弃,今日可派上大用场。她眼波流转,向那千夫长瞟了一瞟,笑语道,“你马上就能成为将军了。我是别姬公主的使者,公主已寻找到华筝公主的下落,但因为有众多高手守卫着华筝公主,因此,别姬公主命我返回蒙古,召唤援兵。大汗曾下密令,谁能救得华筝公主,就封他为将军,所以,你只要随我去与别姬公主会合,救出华筝公主,你不就是将军吗?”黄蓉顿了顿,黑眸中笑意敛去,冷冷续道,“你还不速速接令,如果误了别姬公主的大事,你算算看,你有几条命能够用?”
千夫长急忙丢了手中的酒盏,单膝跪地,接了锦囊,高声道,“末将接令,定会护送上使,前去搭救华筝公主!”他转身命道,“派五十名兵士,押送欧阳克前往大汗行在……”
“不可!华筝公主中了欧阳克下的毒,危在旦夕,我们必须带着欧阳克,这样,才能为华筝公主解毒!”黄蓉心中一惊,连忙出言劝止。
千夫长一想到将要建立的奇功,不禁心花怒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咧着嘴呆笑,点头不已。
半晌,他方回过神来,急声命道,“快给上使备上一匹好马,我们马上出发!”
黄蓉轻柔地叹了口气,“这些日,为了寻找援兵,我日夜都在马上驰骋,疲累至极,能不能坐在马车里赶路啊?”
千夫长为难道,“我们只有一架马车……欧阳克在里面,如何敢让上使入内……万一被他下毒……”
“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说着,黄蓉翩然跃入车内。一见之下,黄蓉身子一颤,脸色发白。欧阳克被牛筋绳索牢牢缚住,那绳索已将他的臂膊手腕勒出斑斑血痕。黄蓉急忙解开绳索,为他包扎伤口。欧阳克吃痛,悠悠醒来,发现黄蓉竟然依在身边,正自垂首拭泪。“蓉儿,你怎么来了?”他打量了一下黄蓉的衣着妆扮,不禁喃喃道,“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黄蓉擦去泪水,将手指放在唇边,嘘声道,“我冒充为别姬的使者,打算把他们引到大宋边境,再寻机脱身……”说罢,黄蓉给欧阳克服下几颗九花玉露丸,复将绳索松松捆缚在他肩膊处,以防被蒙古人察觉破绽。
车声辘辘,在黄蓉的指引下,蒙古军队向宋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