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过后,三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张虎记起方才他疑惑李典为人一事,又见此时荀?满面红光,显然正在兴头上,暗忖此刻偷偷这老头的消息更待何时,便问道[未知荀老丈对李典此人有何看法?]
哪知道,荀?一听到他这样叫马上就沉脸反驳道[马叔!小子怎地乱叫!]
张虎拍了一下自己嘴巴,马上又补上[马叔!马叔!小子一时口误,马叔勿怪,哈哈!]
一旁马均见自己兄长如此有趣的赔礼,被逗得掩嘴而笑。
荀?用手指了指他,才摇头道[尚若是老夫以前,那自然是认定这李典乃是曹贼朋党,篡国乱政的帮凶。若然如此那还对他有什么好评价,定然是乱臣贼子尔。]说完一顿,他似乎还意犹未尽又摇头道[罢了罢了,好在老朽这迂腐的头脑总算是被你马公章点拨清醒了。眼下老夫看他李曼城么,平心而论此人也可算是一个为国为民尽心尽力的好官。对了,你马公章怎会有此一问?]
张虎见荀?反问,赶紧理了理杂乱的思绪回答道[不满老丈,自打我兄弟两人投身这李典帐下开始,李典对我等的种种作为,让我马某人就一直觉得这李典是个城府颇深且只图私利的小人。不过,今日晚宴,此人却做了一件让我马云大感意外的事情,也让小子有一些怀疑自己原先对他的看法。]
荀?大感好奇,问道[喔?何事?]
张虎回答道[适才在夜宴中,想来老丈也已经听到小子要求这李典另外再给我办理一个通用的令牌之事了吧。]
[确然,但不知有何不妥?]
张虎接着笑道[问题就在这里了,老丈试想,若那李典是一心只图私利之人,又怎么可能还会把我马某人之事上报道老曹名下。须知一旦老曹知道了这合肥地面还有我马云这号人物存在,那尚不论马某人是不是就此能得老曹青睐从此一步登天。就是此番若真的他李曼城为我马云讨下了这老曹的令牌,到那时,我马某人有曹公的令牌在手,又岂能还听命于他区区的李典。莫非这个道理他李典还看不透,猜不到?]
荀?见张虎指的是这个问题,立即皱眉沉吟不语,半响后才似有所悟的说道[要想明白这事情的原委,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慨因老夫过去的与这李典诸人曾同朝为官,对这些人老朽都比较了解。但是换了是你马云要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确实不易。]
[正式为此,才有劳老丈为某指点迷经。]张虎听的一知半解,只得再次诚意请教。
荀?见他如此客气的请教,自然心中高兴。笑着看了他一眼,又走到床边慢慢坐下,才轻抚着胡须叹道[哎,要与你马公章讲明这当中的因由,恐怕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来来来,你两且坐下,待老夫慢慢与你等道来。]说完挥手示意张虎马均两人也坐下。
张虎见这荀?此刻神态大异平常,感觉特别严肃,知道此老要给他上政治课,遂忙凝神将真气凝聚双耳探查了一番四周动静,在确定四周并没有人窃听后,便关上房门一把将马均抱起,让其坐在他腿上,而他自己则坐在荀?对面小木墩上,认真的倾听起来。
荀?待他坐定以后,才慢慢的说道[老夫先前与马兄弟讲过这曹贼兵力的组成情况,马公章你可还记得。]
[那自然记得,小子怎敢忘记。不过,这跟李典为人有什么关系?]
荀?闻言笑道[马兄弟莫急嘛,待你听完老夫此番话语,你自然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张虎只得把肚子里还想说的话又咽下去,准备仔细聆听对方的高谈阔论了。
这时,荀?捋了下巴上仅剩的几根山羊胡子说道[老夫与先前曾讲过,这曹贼兵源复杂,按归附的先后大概可分为四类。其一发家的老本老部下,其二黄巾余孽,其三豪族依附,其四才到降兵降将。]他一边说,一边扮着手指头数跟张虎看。
张虎见着荀?讲的如此仔细,忙点头应是。
见他还清楚的记得,这荀?又道[说来,当年老夫尚在曹营的时候,就曾感觉这些复杂的势力之所以都肯听命于那老贼,情愿被老贼用作征伐天下的工具,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各自的私利而已。也是由此,他们彼此之间非但并不和睦,甚至还多有相互倾轧之事发生。这些人内斗的原因,说起来理由也很简单。不过是都想将其他方消灭,好自己一方独享曹贼独霸天下后而带来的高官厚禄罢了。]
这些官场上勾心斗角的事情,让张虎听的皱眉,遂感叹道[小子到实在不知老曹阵营内竟然还有这等复杂的情况,老丈可否说的再详细点。]
荀?闻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怕?嗦了,这番就与你多讲两句。]略一顿,他皱眉想了一下才道[那老夫索性就先于你讲讲这各种势力的代表,也好让你弄明白老贼麾下的四股势力到底是些什么人。说来,当年曹贼起兵于董卓之乱,而当时他的跟班就只有曹仁曹洪、曹氏兄弟,夏侯淳、夏侯渊夏侯昆仲,以及此合肥城内的乐进等几人。但这些人虽然少,却都是老贼发家的老本,足可谓乃老贼的心腹。尤其那夏侯两兄弟更是老贼宗室,曹贼对他兄弟二人实可谓信任有加。别的不说,日后等你马公章有幸亲近那老贼时,你只需查查这兄弟两在同僚中的官位,你就明白老朽为何如此说了。]
他这番话说的张虎连连点头,只知道睁大着眼睛仔细的听,生怕漏了什么似的。
荀?见他也有如此虚心向学的时候,心中大感快慰,遂欣然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黄巾余孽,这其中最重要的代表就是青州兵。只不过这部分力量基本也被曹贼原班人马给分解同化,纳入前面那拨群体当中。因此,此部武官也颇得老贼信任。但这些人一般都是划在二曹或则二夏侯帐下用命,少有见独立使用。再下来么,就是马公章你眼下最关心的这个李典一类人了。话说,李典此人原本是山阳郡钜野县李氏豪族族长,因为其看好曹贼这一拨异军突起的诸侯势力,进而将他自己宗族亲兵甚至连同他本人都依附在了曹贼势力之中。似他这种老朽便谓之豪族势力,而曹贼阵营中似李典这般情况的还有好多。类似者,诸如江夏平春李通李氏,谯县许褚许氏,荆州蔡瑁蔡氏等等。总体来讲,曹贼对这股力量也是相当信任的,一般都是委以重任。不过,曹贼也知道这些人自身本就有很强的宗族实力,所以虽然老贼表面亲近,实则还是颇有防备。他人或不知,但老贼心思又如何能瞒得了老夫法眼。]
张虎听得荀?如此话,心中暗笑[还在吹牛,忘记你老头是怎么被那老曹忽悠的啦?]不过想归想,他自然也不能轻易去揭别人伤疤,更不能去揭他这个百科大辞典的旧伤疤。当下,他只是仍旧认真的听并不言语。
荀?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到[最后么,怕就是人数最多,却最不得志的降兵降将了。若说代表人物么,雁门马邑人张辽张文远,河间郑县人张?张俊?,河东杨县人徐晃徐公明,泰山华县人臧霸臧宣高,南阳宛县人文聘文仲业。多了,不能列数。]【注,?‘yi’,通义】
听见这荀?居然将他父亲列举在这不得志的降将一列,还是头一个就列举,张虎心中尤是疑惑,暗忖[怎么从来没有听我父亲说起过他是降将?再则,如今父亲已经官封荡寇将军,说来也不小了,怎么还被这荀老头说成是不得志呢?]他心中大是否定,遂反问道[老丈如何敢肯定这些人降将都是最不得志的人呢?]
其实,张辽归降曹操的时候,是公元198年,那时候张虎才不过3岁。试问,一个长大后的成年人,又如何记得他三岁时的记忆?他会这样问,也并不见怪。
荀?见张虎如此反问,笑道[老夫敢断言这些人并不得志那自然有依据,岂是胡言乱语。你若不信,那就听老夫慢慢与你分析。]
此刻荀?,已经完全沉浸在因张虎的虚心求教而带来的愉悦说教心情当中,他话匣子一打开,便不能轻易合住。
略作思考,这荀?又对张虎道[别的还都不说,老夫就以这些人当中最声名卓著的张辽来为你解说。想那张辽昔年,灭袁绍破辽东何等威风,斩踏顿诛陈兰何等功绩,如此的功勋却也只是被老贼用一个杂牌的将军就草草打发。再看如今,他张辽名曰合肥城守,而整个合肥城内充其量也不过几千兵丁。就算如此,这些兵力都还不能尽皆归其管辖,他所实际统领的兵源不过三分之一尔。再看看与他同城而驻的乐进、李典二人,尚不说那乐进早就官拜右将军,论官位还在他荡寇之上。就是乐进与李典二人,这一个元老故将,一个豪族依附,只凭这点背景你还以为这二人是他张文远能调令得动的么?曹贼之所以让张乐李三人同驻合肥,这在老夫看来,此乐李二人定然是他老贼不放心不下这张文远内心中那难得的将略,故而安放在他身边监控的刑具罢了。如此,你且道他张文远还得志呼?]
张虎先前不相信荀?道话,正式因为听到荀?刚才说他父亲居然不得志。此刻听到对方居然说的如此之直白,顿时让他心中思海翻滚,久久不能平静。
但他也本能的知道,此刻的荀?并不知道他与张辽之间的父子关系,故而对方如此说定然有他的道理,况且他也知道此老也断然不是那种信口雌黄之辈。
由此,他方知他父亲的处境竟然如此的艰难,也幡然醒悟为何他老父一向谨慎寡言,一向表情严肃。
不知不觉中,他对父母的恨意削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却是隐隐升起的一丝,有些为父亲、为母亲、为那些他远在许昌城内亲人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