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是如此的多舛,我妈妈也是跟着我吃了不少的苦头,这担忧、那害怕;这操劳、那做事,一直没定下心来好好地休息。最令我终生难忘的是――
06年7月毕业回到家里,母亲给我提起一件小事,她说村中有人曾经发表自己的感慨,有些人这两、三年变化真大,小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长高、长大,这让我感到不意外,因为他们正值青春时期,生长发育快是他们这一时期的特点。可人变老这一事就让我想不通,难道也是短时间内的事,而且老得这么快,快得使我怵目惊心,五十多岁的人却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一样。有人听到此番长篇大论,把这话转传给我母亲,母亲说她当时的表情只是笑笑而已。
她说起此事时,仍然是面带微笑,好像讲的是别人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望着她那暗褐色的脸庞、稀疏的头发、无彩的眼神、矮小的身子,我的心仿佛刹那间停止了跳动:那个曾经很熟悉的人似乎一瞬间变成为面前非常陌生的人,曾经那么熟悉的白里透红、幽黑密长、神采奕奕、高大颀长,现在找不到半点影子,是我长大了,还是自己一直没留心身边变化的缘故。看着老去的面皮、粗裂的手掌,心此刻正在滴血,是我的成长吹打了你的面庞、删减了你的毛发、消磨了你的眼光、压塌了你的身高。我不敢再凝望她的身影,抬眼观望远处郁郁葱葱的群山,一棵棵小树正在努力地向上爬,争取多属于自己的一片阳光,而它们年迈的母亲却被无情地抛置在孩儿们的阴影里,见不到半点光亮。
眼睛被不断上涌的泪珠冲刷着,我极力地忍住不让它们掉下来和再往上冲,珠儿在眼眶里来回打着转圈,视线开始模糊起来,面前矮小的身躯好像突然之间又变得那样的高大,刚才只能俯视的目光此刻只有踮着脚尖、仰面才能看见她的容貌,曾经熟悉的一切此时都已找到,那脸庞、那头发、那眼神、那身子……
“孩子,只要你将来有出息,我多吃一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身旁传来的轻轻语音,迅速地钻进耳朵、拂过大脑、注入心脏、流经四肢,这话声似乎是一剂强心针,让刚还愧疚、弱微跳动的心变得是那样的坚定、富有活力;似乎是一颗大力丸,让刚还柔若无骨、软弱无力的身子变得是那样的硬如钢铁、精力四射;似乎是一曲清音,让刚还杂乱无章、晕晕沉沉的脑袋变得是那样的井然有序、清晰明空;似乎是……让刚还……变得是那样的……
你曾经跟我提起,以前父亲在家,两人也是种四、五亩田,一年之中养四、五头猪,你每天忙里忙外地干活,好像家里有做不完的事情;现在你一个人在家,种同样多的田,喂养同样多的猪,事情反而感觉轻松了一些,日子仿佛长了一些,有时还有时间去休息,田里土里什么东西都没落下,家里家外也收拾得妥妥当当,各类事情的最终效果比父亲在家时还要好得多。
还曾记得,在大姐那儿找工作时,大姐和我吵了几架,其中一次她对我哭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好,专门剥削别人,我们的妈妈都快被你压迫死了。今年我回家去,妈妈有一次和我谈话,说到去年早稻萌田时,她每天早上起床炒点剩饭吃了就去萌田。看到田比较多,又没有旁人来帮忙,为了尽快把秧插完,中午几乎不回来吃中饭和休息,一直萌到天黑。晚上回来又感觉太累,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更别提爬起来弄点吃的。一心只想着好好地睡一觉,明天又至少要完成多少亩分田,再过几天就完全有时间全身心静下来休息。第二天也是如此,循环到最后萌完田的那天晚上,你饥累交迫地躺在床上,心想这次总算可以好好地睡一觉,明天不必赶早起床,也不必忙忙碌碌地去萌田,更不必担忧其他事情。
没想到你这一觉睡得也太……也许是真的太累了,身体、心、意识……整个人躺在床上,软绵绵的,全身的骨头好像都散了架似的,手、脚、身子提不起半点力气,挪不动半分,似乎各个部位都被绳子牢牢地缚在床上;脑袋感觉沉甸甸的,想要转动一下都很难做到,仿佛头上戴了一个笨重的钢铁帽子。意识游离了整个身体、实物世界,四周是黑乎乎的一大片,这是哪儿,我又怎么会在这里,喂,有人没,还有谁在这儿?声音远远传了出去,没有半点响动,连回音都没有,往前面奋力地跑,还是见不到半点光亮,也听不出有任何响声。回头一瞧,感觉什么都没有,继续向前跑,实在太疲累就停下脚步休息一阵,跑了很远、很远、很远……还是见不到一丝微光,何处是出路,恐怕这儿没有出口,凭人力是无法走出这个黑地方的,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呼喊着,一骨碌地爬起来,侧着脑袋一听,这个嗓音好像是小孩的。在叫什么就怎么也听不清楚,或近或远,像是在身边发出的,可又感觉不出身旁有任何人物;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可向前走几步或往后退几下,耳朵听到的声音没有多少变化,响度既没升高也没减弱,仍是若即若离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向前继续跑,跑了很久,声音仍是老样子,似在身边发出,又似从远处传来。见鬼了,刚开始没有任何响声时希望听到声音,现在有了这烦人的声音心里反而觉得没它更好些、更舒坦、更实在、更……太疲乏,再睡一觉养足体力再说。
过了很长的时间,似乎又有什么声音在呼喊着,一骨碌地站起身子来,侧着脑袋一听,这个嗓音好像是小孩的,在叫什么就怎么也听不清楚,应该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向前跑几步,似乎听到的声音比刚才的要清晰一些。
欣喜若狂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要我继续朝前跑,一定会找到声源处。朝前持续地跑,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确定是一个童声,好像就在前面不远处。大事不妙,前面似乎是一个深渊,一脚踏空后,身子直线地往下掉,双手在半空中乱抓,希望能够捞到断壁上的横树枝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可什么都没有,身体还在向下坠,双眼一闭,这下可完了。
唉,我怎么没事!双手、双脚全在身上,也没感到什么地方跌断、刮破出血的样子,“外外,外外!”耳旁清脆的童音传入头脑,怎么清清也在这里吗,他坐在哪儿?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正躺在被窝里,外孙红着双眼盯着自己,嘴巴犹自一张一合的。
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如果不是外孙不时的喊声把你的灵魂拉回来,恐怕……
我当时听了此番哭诉时无言以对,在后来返成都再次考研的某一晚上,躺在被窝里想起这些事情,眼泪不禁簌簌而下,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塞在那儿,喉咙也似被卡住,一口气一时怎么也喘不出来。
感觉自己为人子女,这前面的二十多年也算是特别的失败,虽然进过大学、学了不少的知识、立了很大的志向,可现在还是一事无成、双手空空,连自己的基本生活都没照顾过来,更何谈家人。路在何方,只能是在自己的脚下……
作者简评:再次看到此章节时,眼泪仍是在镜片后闪烁着,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来,血液在滚滚地冲刺着,沉重压抑的感觉总是笼罩在脑海之中,相信今生每次阅读时,还是这样的情形。“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首诗是我们做子女的唯一表白,可始终感觉孟郊的《游子吟》少了点什么东西,古诗一般是二句、四句、八句的,难道三句也行。自然这种境界是永远不会少的,只能是长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你、我今生都能回报一丁点东西给自己的母爱。
“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样的古话是至理之言,想起年少无知时“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那种“豪情壮语”的情景,就更无地自容。是你,让我拥有了生命;是你,使我懂得了做人的很多道理;是你,叫我分辨了世上的许多是是非非;是你,帮我……
可我呢?只是让你更加的苍老;只是使你更加的消瘦;只是叫你更加的担忧;只是助你更加的……甚至生命的最后终结。
在此只是希望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我最终能够做出一点成就来聊报那永远愧欠、无法还清的母爱。如果有来世的话,只是希望再做你的子女,不再像这一世这样叫你永远放心不下、一直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