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京沪线的特快列车终于缓缓地驶入了上海北站,“常琦!”丹平在站台上一眼就看到了车厢里的常琦。
常琦上身披着一件米色的薄呢子大衣,里面套了一件浅绿色的开司米西细绒线衫,下面配了一条熨烫得笔挺的米色凡立丁长裤,脚下蹬着一双深褐色的花牌平跟皮鞋。这身行头是丹平大约半年前特地从上海买了送给她的,但常琦一直没敢穿出去。这样的装扮在北京的街头显得太洋气、太引人注目,与牙雕厂的格调更是格格不入,许多老师傅工作了一辈子也舍不得买一件像样的呢子大衣,常琦觉得自己才满师不到两年,就因有了个当军官的未婚夫就穿得如此出位,很不合适,于是这半年来,这身行头基本上是躺在箱子里睡觉。“那身漂亮衣服明天一定要穿上啊,你是去做新娘子,不然小宋要不高兴的!”二姑淑琴反复提醒着常琦。
牙雕厂不少同事都带着祝福前来给常琦送行,金玉和一延更是将她送进了站台里面。其实常琦根本没有什么行李,她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旅行包,里面装着四奶奶和黎老师送的两条新被面,以及同事们送的小雕刻品、印章、钢笔、笔记本、相册之类的小礼物,礼物虽不昂贵,但常琦觉得既然是大家的一片心意,她就应该把它们统统带去她的新家。“你们俩也回去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两星期后就回来上班,还等着吃你们的喜糖呢!” 常琦催促着“赶” 金玉和一延回去,但他们还是一直等到火车启动后才离开。。。
出了站台走到大街上,常琦才渐渐感觉自在了一些,原来上海街头姑娘们的打扮比北京时髦多了,她终于觉得穿着身上的这幅行头穿行于街上不算太过分。
丹平已从部队里申请到一间小小的婚房,新房就坐落在市中心徐汇、卢湾和静安区交界处的宁安里十五号。宁安里的老房子大多以带小天井的洋房为主,建国后,警备司令部在宁安里与隔壁秀安里一座花园别墅交界处的一小片空地上造了一座三层楼高的火柴盒式新工房,原本作办公用途的,这几年来,已逐步分配给已婚官兵作为住家。工房有两个大门出入,分别为宁安里十五号和十六号,每层各有大小房间一间,朝南的大间约二十八平方米,朝北的小间约十平方米,两房之间有一个约四、五平方米的厕所。因这房子原本是设计为办公用途的,所以没有建厨房。大楼外有一排水龙头和水泥砌成的水斗,现在成了居民的公用设施。丹平和常琦的新房就在十五号二楼的小房间内。
长方形的小房间已在两周前由丹平在战友们的帮助下被布置一新,墙壁被浅浅的奶黄色油漆粉刷一新,显得温暖而亮堂。房间朝西那头放着一张四尺宽的木床,朝东的那头摆着一个五六尺高的木橱,橱的上方是个书橱,共上下两层,每层可放两排书,书橱的内层已堆满了繁体字竖版本的文言及文言白话文书籍,《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三国志》、《东周列国志》等等,应有尽有;外层则是以《红日》、《青春之歌》等为代表的当代文学作品;这些都是丹平近些年来积累起来的收藏。橱的下层除了两床棉花胎和一条毛毯外还有不少空间,可以堆放衣物、床上用品和杂物等。屋子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木桌子,桌子上方有个长条形的抽屉,两边各有三个抽屉,既可当餐桌,又可作写字台。床边还有一大樟木箱和一只毛皮箱。新房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这些都是丹平获得得批准后从部队的仓库里领来的,除了棉花胎和毛毯是新的之外,家具都是半新不旧的,但看上去都很结实,尚以可用。下午,丹平带着常琦去了趟淮海路上的百货商店,买了两只热水瓶、几只新脸盆、一条窗帘和一些床上用品。常琦拿出厨里的棉花胎,缝上崭新的被面,新房就收拾妥当了。
晚饭后,丹平把常琦领到新房,“今晚你就住这儿吧,我去值班室和老张挤一晚。”还没等常琦回话,他就匆匆地走了。
“你这算啥?明天就结婚了,还跑这儿来?去!去!去!回家抱新娘子去!”老张一个劲儿地赶丹平回家,他却死皮赖脸地蹭着不走了。。。
常琦独自躺在床上,想着刚才丹平急急离去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其实,他就是在这儿也不会有什么的嘛。。。”二十小时的旅途奔波很快引来了瞌睡虫,常琦打了个哈欠,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