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年时间里，太多的变化，令人们感到无所适从。原本的生活秩序打乱了，原先的价值观念困惑了。海岛上的建设项目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丹平的工作又清闲了下来，上级的意图不明确，人事也已经发生了巨变，没有人知道将来的计划，大家都在维持着现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常琦在工厂里也是开会多，生产少，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轻松打发时间的时候。

国家副主席突然成了叛徒、内奸、工贼，之后，各个阶层都有大大小小的干部被打倒、靠边站。但这些人毕竟没有和自己的切身生活有太多的联系，即便如此，丹平和常琦还是感觉到原先简单宁静的生活被扰乱了，世界变得复杂了，人也变得复杂了，难怪领袖提出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建国已经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隐藏在人群中的人民公敌还有这么多。但是这次，他们却真正大吃一惊、百思不解了丹平的老首长齐毓轩竟然也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正在接受隔离审查。

齐毓轩自五十年代初转入公安部门后，无论是建国初期的反敌特复辟、打击投机倒把，还是后来的三反五反，直至反右斗争，在历次运动中，他一直都战斗在打击反动分子的最前线。不知是他这个侦缉处长侦破的案件太多、抓过的人太多，还是他一贯的雷厉风行的铁腕作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次整顿公、检、法系统的运动开始不久，他就率先成了典型目标。罪名不单有“现行反革命分子”，连他曾经访问过苏联的经历，也因当时中苏关系已经交恶而有了“里通外国”的嫌疑，从他家里搜出来的那些从苏联买回来的留声机、打火机、连衣裙、高跟鞋之类的统统成了通敌证据。

更令人不解的是，此番齐毓轩被整，似乎是一个有周密计划的行动，他刚刚被隔离审查不久，就迅速被秘密押送到了安徽，关进了牛棚。不到两个星期，家里接到通知：“现行反革命分子齐毓轩在安徽牛棚里畏罪自杀。”

十八岁的明中和十六岁的明华星夜赶至安徽牛棚，管理人员扔给他俩看了一根粗粗的麻绳：“就是用这根绳子吊死的！”便不再予以理睬，仿佛死去的是只野鸟，连尸体也都已经火化掉了！

玉兰深夜还伏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是在给姐姐玉梅写信，姐夫去年被擢升为中南海警卫长办公室主任，只有他还有可能向中央有关领导说上话，她要为毓轩申诉，这事太匪夷所思了！玉兰想不通，没道理，实在太没道理了，天理到底在何方？？？

信寄出后一个月左右，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玉兰手上，邮戳上打着黑色的“退”字。玉兰哪里知道，姐夫一家已经搬到了一个特殊干部聚居的地方，去这个地址邮件，都须经过严格审查，外人是不可以随便写信进去的。玉兰的精神世界彻底崩溃，终于病倒了。

玉兰还躺在病榻上，铁路公安局的人事处工作人员已经找到了她家里：“黎玉兰，齐毓轩已经死了，那是他最有应得。这些年你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好好工作，也该为国家做点贡献了。组织上念你早年也参加过革命工作，特意在铁道医院给你安排了护理员工作，希望你在工作中不断改造自己。。。别整天哼哼唧唧躺在床上，三天后就去报到吧！”

从南安新?的家到铁道医院相当于横跨上海南北，须倒三辆公共汽车，来回至少三小时路程。为了三个还在上学的孩子，玉兰硬着头皮，撑着虚弱的身子，开始了两头见星星的看护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