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年时间转眼过去了，杏枝一直在龙县被监督劳动，不仅她的北京户口已经注销，退休工资也早已停发了。最近，她的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一年前，她就感觉到**出现了肿块，而且在不停地长大；半年前，她又感到下腹部经常有坠胀感，近几个月又开始有不规则出血；人终日感到疲乏，稍稍做些体力活就喘。杏枝一直对疾病抱着能忍则忍的态度，自己成份不好，又是被监督劳动，诉苦不仅不能得到同情和关怀，说不定还说你无病呻吟，白白招来一顿羞辱。。。

杏枝一直强撑着，强撑着。。。直到一天，她终于撑不住，倒了下来。。。那里的负责人见她果然病得不轻，也就不想养着她在乡下吃闲饭，索性就准许她回北京去治病，也算丢掉了一个包袱。

回到北京，清田立刻陪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初步诊断出杏枝的**和子宫内均有肿瘤，是否恶性，还无法确定。杏枝因没了北京户口，连医保也给吊销了，一切医疗费用全都要自掏腰包。而且当时医院里不少老医生也都靠边站了，杏枝每次去医院见到的差不多都是一些年轻的愣头青医生，半懂不懂，却又态度傲慢，每看一次医生就生一次气，又想着医药费用昂贵，便不想再去医院了。“要死总是要死的，瞎折腾什么，白花钱。。。”

丹平和常琦知道这件事后，立刻决定劝说她来上海医治。如果说北京是个等级森严、不同层次人群基本生活在各不相干的独立领域的城市的话，在上海。人与人之间可要平等得多了，尤其在那段特殊的年代。丹平很快安排杏枝住进了解放军三五五医院，军队受到运动的影响最小，医院还是医院的样子。也因军队在人民心目中地位崇高，总能吸引到最好的人才加入。杏枝住进三五五医院后，还没动手术，心里已经舒坦了不少。由于她的病情很不明朗，三五五医院出动了最好的医生队伍前来会诊，最后由经验丰富的严军医主刀。杏枝一共动了两次手术，检验结果均为良性肿瘤，一场虚惊过后，她的身体在迅速地康复着。

杏枝在上海住了有半年时间，这段时间里，她和丹平一家的关系变得亲密起来，真正成了一家人。杏枝与沈阿姨年纪相仿，在家休养期间，她的一口京片子和沈阿姨夹着绍兴口音的上海洋泾浜普通话倒是有问有答，言谈甚欢。子?已经可以满地跑了，也会说几句话，却又半懂不懂，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一次，常琦颇有不平地对丹平说：“为什么三个孩子都要跟你姓？不如让老三跟我姓常好了。”

“行啊，你问她自己愿不愿意？”丹平笑着答道。

“子?，你跟妈妈姓常好不好？”妈妈突然拉着她的手，笑着问道。

?不知所措地抬起头来，奶奶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沈阿姨也问了一遍，爸爸也笑着又问了一遍，哥哥、姐姐在一边笑着看热闹。。。她越是不回答，大人们越是问得起劲，脸上都带着笑，他们越是笑，子?就越惶恐，她看着大人们的脸，越来越觉得这是个陷井。“不！我不要姓常，我就要姓宋！”子?非常认真、非常坚决地回答道。丹平得意地笑了，其他人也都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但笑得最最开心的却是杏枝！

杏枝因惦记着清田在家没人给做饭吃，休养了一段时间就回北京了。也许因为时过境迁，这时也没有人想着杏枝的陈年旧事了，她又可以和以往一样，和清田一起过着简单、平静的日子，只是从此，她成了没有户口、劳保和退休金的“黑人”，一个需要依靠丈夫养活的家庭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