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来告诉你
作者:雪昕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93

杜隆坦下令把维伦和他的四个随从带进自己的帐篷,但是没有制止兴奋的兽人战士们对着这些德莱尼人吼叫、辱骂、甚至向他们吐痰。只要囚犯不受到**的伤害??杜隆坦警惕地看着,以确保这点??他的战士们想怎么嘲弄,就随他们去吧。身边的德拉卡对族人的举动很生气,对他耳语道:“我的伴侣,你不能让他们静静吗?”

他摇摇头:“我想看看德莱尼人的反应。而且……战士们渴望杀戮的时候,我让他们停手了,我不能再让他们停嘴。”

德拉卡打量了他一番,点点头离开了,他知道她一点都不赞同他的话。他自己也不喜欢眼前的场景,但他也知道,他已经被盯上了,他不能表现得更明显了。

“族长!”杜隆坦的副官罗卡大叫:“快看啊!看他们带了什么!”

杜隆坦走到罗卡身边,看进他手上打开的布袋。他睁大了双眼,袋中是两块奇美无比的水晶,用柔软的织物包裹着――一块红色,另一块黄色。杜隆坦极度渴望触碰它们,但克制住了。他抬头,正对上维伦的眼神。

“很久以前,雷斯特兰曾经给我们看过一块类似的水晶。”他道,“那块水晶保护着一座城市,这两块又是做什么用的?”

“每块水晶都有它自己的力量,这些水晶是我们的祖先留下的遗产的一部分,是圣山中的那个存在赠与我们的。”

杜隆坦咕噜一声:“你最好别再提那个存在不存在的了。”他道,又转向罗卡:“先给他们吃喝,然后绑上他们的手,让他们上狼。萨满们负责监视他们。把宝石给德雷克塔尔。我们带德莱尼人走,把他们交给耐奥祖。今天来的该是他,不是我。”

他转身大步离开,没有回头。他不想看到维伦那双奇异发光的湛蓝双眼,也不想看到德拉卡失望的眼神。

雪昕悄悄地跟随着他,走进他的帐篷,这一次,杜隆坦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他冲着雪昕躲藏的方向轻声喊道:“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

雪昕走了出来,她穿着月布长袍,同样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纯白的长袍下婀娜的身姿隐约可见,她的绿色头发披散了下来,耳垂上是一对闪亮的银色耳环,她安静地看着兽人:“谢谢!”现在她的兽人语更标准了,她的嗓音柔和,粗犷的兽人语似乎带上了音乐的节奏,杜隆坦有瞬间的失神,盛装的精灵浑身闪闪发光,看上去就象月亮女神一样圣洁无暇。

“我需要答案”当他醒过神后,他下意识地回避了雪昕那银色深邃的眼眸,似乎为刚才德莱尼人受到的屈辱对待感到惭愧。

“我不是兽人,也不是德莱尼人,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雪昕平静地开始讲述那个梦境,她跟随着卡舒尔宗母进入圣山的深处,感受到由光组成的灵魂深深地在脱离实体的梦境里漂浮,那些墨绿色的能量形成的可怕触手,她隐瞒了闪电、咆哮和消散的灵魂,但这些已经足够了,杜隆坦再次陷入沉默,他不确定这个陌生人所讲述的是否真实,但他肯定她被先祖之魂接受了,那些细节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是无法明白的,虽然杜隆坦没能成为一个萨满,但他能感知到先祖之魂。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美丽的智慧生物没有撒谎。

沃舒古是兽人的圣山,而那个维伦竟然声称,除了先祖之魂以外,还有别的东西住在那里,甚至是那个东西把先祖的灵魂吸引过去的……这种想法让他毛骨悚然。而萨满对这样的话会有什么感受,他甚至有点不敢想象。然而,这个夜精灵,这个异乡人,不但进入了圣山,而且得到了先祖之魂的信任,之所以先祖之魂向她求救是因为他们的先祖之魂被某种恶魔的能力封闭在圣山里,已无法与他们自己的萨满们取得精神联系,德莱尼人不是敌人,恶魔才是,杜隆坦感觉到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终于还是把这一切告诉了德拉卡。他的伴侣皱着眉头听着他说话,当听到他隐瞒的那一次,她的脸上出现了嗔怪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酋长,似乎在谴责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但她耐心地听下去,然后简洁地回答道:“我觉得她,嗯,那个雪昕,说得很对,我们会自己发现谁是真正的敌人。她只是告诉我们这些信息,却没有要求我们做任何事情,我们会知道谁在说谎,顺其自然好了。”

太阳落山了,整个氏族都在热切地等待着,欢呼着兵不血刃的胜利,德雷克塔尔和罗卡站在他右手边,和整个氏族一样情绪激昂。而他左手边的德拉卡保持了沉默,整场庆祝中都一语不发。杜隆坦知道他是不想听到她会说的话的,他早已经心乱如麻了。

五个囚犯被粗鲁地塞进两个帐篷,杜隆坦安排了一圈守卫寸步不离地看管他们。最强壮的战士和德雷克塔尔最信任的萨满组成了这个守卫圈,他们为得到这个岗位而骄傲无比,笔直挺立。杜隆坦下令把维伦单独隔离起来,他必须和德莱尼先知一对一地谈话。

他先前下令把维伦绑起来,他以为会看到老者被缚着双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清楚表明了执行这个命令的家伙的过度狂热的情景……可怜的维伦被紧紧绑在树上,两条胳膊被向后掰成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手腕上的绳子勒得太紧,即使在昏暗的暮光下,杜隆坦都能看清那里原本白皙的肉渐渐变黑。一条绳子松散地环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抬头,不然便会窒息。他嘴里被塞了块脏兮兮的布,双膝着地,两只蹄子也被绑在了身后。

杜隆坦狠狠骂了一句,拔出一把匕首。维伦看着他,深邃的蓝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但当杜隆坦的匕首割断绳子而非德莱尼的喉咙的时候,他注意到维伦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维伦一声没出,但血液回到四肢之时,他苍白的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疼痛的表情。

“我叫他们把你绑起来,没说把你像待宰的塔布羊一般捆上啊。”杜隆坦喃喃道。

“看来,你的人民充满了热血。”

杜隆坦递给老者一个水袋,仔细看着他喝。眼下维伦坐在他面前,衣衫不整,大口吞着温热无味的水,苍白的皮肤上还有深深的勒痕,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威胁。如果他接到消息说德莱尼人这样虐待卡舒尔宗母,他又会怎样想?太不对了,这一切都太不对了。

地上放着一碗冷掉的血麦粥,杜隆坦拿起来递给维伦,维伦看了看,没有吃。

“跟你在泰摩尔请奥格瑞姆和我吃的那顿大餐是没法比了,”杜隆坦道:“但这东西能让你恢复体力。”看着衰老的德莱尼先知像头无助的塔布羊那样被自己的族人捆绑在树上的场景刺激了杜隆坦,在他的语调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歉意。

维伦微笑起来。“那真是难忘的一晚。”

“那晚你达到目的了吗?你得到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东西了吗?”杜隆坦试图显得更加严厉一点,但他气恼地语气更象个闯了祸而又不肯认账的孩子。他气的是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恼的是自己居然把一个一直对他彬彬有礼的人抓作囚犯,这太糟糕了,他试图凶恶一点以掩饰他真实的内心。

维伦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苍老的面庞上露出真实的困惑:“我不明白……我们想要的,只是做两名爱冒险的孩子的好招待罢了。”

杜隆坦一跃而起,扔掉了那碗冰凉的粥,半凝固的血色的粥缓缓渗进土里:“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维伦平静地回答:“我说的是事实,而是否相信是你的选择。”

杜隆坦双膝跪地,猛然把脸贴近维伦的脸。“你们为什么要计划毁灭我们?我们究竟对你们做过什么?”

“或许这个问题该我问你,”维伦道,苍白的脸上爬上一抹红晕。“我们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害你们的事,你们却已经杀死了很多德莱尼人了!”

这句话是事实,杜隆坦更加气恼了:“先祖之魂不会对我们说谎的,”他怒喝,“他们警告我们,说你们不是表面上那样??他们说你们是我们的敌人。说,如果你们不想攻击我们,为什么要带那些水晶?”

“我们觉得它会帮助我们更顺利地与山中的那个存在交流。”维伦迅速道,好像想在杜隆坦阻止他之前把话全说完。“它不是兽人的敌人,我们也不是。杜隆坦,你又聪明又理智,很久之前的那晚,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不是那种像野兽一样嗜杀的人!杜隆坦,我不知道你的领袖为什么要对你说谎,但他们说的的确不是事实啊。我们一直都在努力与你们和平共处。你不该是现在这样,加拉德之子。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杜隆坦深棕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你错了,德莱尼。”他轻蔑地说,“我为我是一个兽人而骄傲。我爱我的种族。”

维伦大吃一惊,“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污蔑你的种族,我只是说……”

“说什么?说我们能见到我们深爱的先祖,只是因为你那被束缚在山中的……神?”

“它不是神,它是我们的朋友,如果你们愿意,也会成为你们的朋友。”

杜隆坦低声咒骂了一句,站起身,在帐篷中一圈一圈地踱步,手指开开合合,最终,他深深长叹,心中的气恼逐渐平息:“维伦,你今天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静静地说,“你宣称的事情不但显示了你们的傲慢,而且还是对我们的侮辱。那些早就准备好要在先祖的命令下对你们大开杀戒的兽人听了这些话,更是会迫不及待。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你现在在逼我从我信任的人民、生我养我的传统,和你的话之间作出选择!”

他转过身,面对德莱尼人。“我选择我的人民。记住,如果你和我在战场上碰面,我不会手下留情。”

维伦只是显得有些好奇。“那么……你不带我去见耐奥祖了?”

杜隆坦摇摇头。“不会。如果他要抓你,该自己动手。他委托我处理你,我就选择我认为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你是要带给他一个囚犯的。”维伦道。

“不,我要做的是与你会面,听你要说的话。”杜隆坦道:“如果我在战场上俘虏你,从你手中打落武器,把你按倒在地,那么,你就是我的囚犯。但绑起一个主动伸出双手的敌人实在毫无荣誉可言。我们现在陷入僵局了,你和我。你坚持说你们对兽人没有恶念,但我的领袖和我的先祖告诉我的完全相反。”

杜隆坦再一次跪在德莱尼面前。“他们叫你先知,那么,你知道未来吗?如果你知道,告诉我,你我能做什么来阻止我害怕会发生的事情。我不会草菅无辜之人的性命的,维伦,告诉我些什么,什么都可以,给我一个能向耐奥祖证明你所言非虚的证据啊!”

他意识到他正在恳求,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爱他的妻子,他的氏族,他的人民,他痛恨现在所看到的一切,痛恨那种整整一代年轻人没有体验童年就进入成人世界,心中只有盲目仇恨的场景。如果求面前这个奇怪生物能改变这一切,那他心甘情愿。

那双奇异蓝眼中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同情,维伦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按在杜隆坦的肩膀上:“未来不像书,翻翻页就能读到。”维伦轻轻地说:“未来一直都在变,就像流动的河水,旋转的飞沙。有些时候,我会得到一些指引,别无其它。就像今天,我非常强烈地觉得我该不带武装地来。结果,瞧,迎接我的不是最伟大的萨满,而是一个曾在我屋檐下安然入眠的人。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杜隆坦。如果有什么能够避免你所害怕的事情发生,那也只能由兽人去寻找,而不是我们德莱尼。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说了我要说的话。时间之河的走向可以被改变,但现在能改变它的,只有你们。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我祈祷这些足够拯救我的人民。”

那张古老怪异的脸上的表情,和那声音的语调,告诉了杜隆坦那些话里不曾说出的东西――维伦对于那最后一句,丝毫不抱希望。

一个清脆的,柔和的,使兽人语也如溪水潺潺般动听的,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