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世界并没有被毁灭。”杜隆坦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着,他现在已经不象最初听到雪昕讲述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时那么震惊了,荒谬吗?但这头会说话的猎豹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的!”雪昕微笑了,可惜只是发出了一声低吼。
基尔加丹勃然大怒。
耐奥祖颤抖着,匍匐在地,一边喃喃念着:“请原谅……请原谅……”他紧闭双眼,等待着从未经历过的痛苦贯穿他的身体。但,突然,伟主大人的怒火消失了。
耐奥祖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他的主人,基尔加丹,又恢复了平静、镇定、安稳,周身笼罩着光辉的模样。
“我……很失望。”美丽无上者轻声说,他移移重心,继续说道:“但我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这次的事情,是霜狼族长的责任。第二件事,你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让他执行任何重要的任务。”
耐奥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用处罚杜隆坦,他更低地垂下头,用最恭谨的声音回答道:“当然,大人。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还有,大人……我们确实为您找到了这些水晶。”
“这两块石头对我一点用处也没有。”基尔加丹的视线根本没有停留在那两块炫目的水晶上,事实上,和他身上的光芒相比,水晶黯淡得象块石头。他看着脚下的耐奥祖,接着说道:“但我想,你的人民或许会让这些水晶在你们和德莱尼的战争中派上用场罢。这是你们的战争吧,是么?”
“我们的战争!”耐奥祖的心又被恐惧紧紧攫住了:“当然,大人!这是先祖之魂的意愿。”
基尔加丹看了他一会,双眼中燃烧着火焰:“这是我的意愿。”
“当然,当然,大人,这是您的意愿,而我,您谦卑的仆人,服从您的一切命令。”耐奥祖低下了头,浑身战栗着,惶恐地回答,生怕再让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基尔加丹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点点头,然后他的影像便消失了。
其他氏族的兽人们继续向他们的目标进攻,屠杀那些蓝皮肤的德莱尼人再也没有任何障碍,现在不止是攻击德莱尼人的狩猎队了,他们已经开始进攻小的德莱尼村落,那些德莱尼的平民们也纷纷倒在了兽人的狼骑下,所过之处,杀光、抢光、烧光……食物,盔甲,武器,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奇珍异宝被整个氏族共同分享,德莱尼人蓝色的血液,就像兽人们狩猎的其他猎物的血液一样,在脸上渐渐干涸,人们围着尸体舞蹈庆贺。
血鹰们照旧带来了报告胜利的信件,但耐奥祖已经不再读了。没那个必要,尽管细节有所不同,但每封信的主旨都是一样的。成功的进攻,杀戮的荣耀,鲜血飞溅的美景。耐奥祖瞥了眼今早收到的一摞信件,一早上就有七封。
每个月过去,兽人都越擅长屠杀德莱尼人??即便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也不例外。而每次胜利,他们都学到更多。杜隆坦给耐奥祖的石头果真派上了用场。一开始,耐奥祖独自一人使用两块水晶,随后其余的萨满也加入其中。他们称红色的水晶为“愤怒之心”;他们发现,每次战斗,只要领军之人将它带在身上,不但他自己的力量和技巧都能提高一个档次,他麾下的所有士兵也都受到了增益。这块水晶在氏族间轮流传递,以每个新月到来为一个周期。每个人都渴望得到它,不过耐奥祖知道,没有人敢真正动手把它占为己有。
第二块石头,他称它“璀璨之辰”。他发现,当一个萨满将它带在身上,他或她的集中力和洞悉力便会提升至一个极深的层次。若说愤怒之心是鼓舞斗志,那璀璨之辰便是平静心绪。携带璀璨之辰的人,思想传递得更快更准确,集中力更是不会轻易被打断;这也直接提升了他们法术的力量,强大的法术在他们手中被完美地操控,更加稳固了他们胜利的基础。还有,他们正在使用德莱尼人的力量对抗德莱尼人自己这个讽刺的事实,也给兽人军带来了不少士气。
但所有这些都没能给耐奥祖带来半点愉悦。那次和杜隆坦的谈话中一闪而过的疑虑,根植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努力把怀疑赶出心绪,生怕基尔加丹能阅读他的思想。但那些思绪总是回来,好似尸体上滋生的蛆虫般驱赶不尽,扰乱他的冥想,烦惹他的梦境。基尔加丹和德莱尼人的外形是那么,那么的相似。莫非他们是同一种族?而他,耐奥祖,是在某种内战中被利用了?
这些想法无时无刻不充斥他的脑海,有一晚,他终于无法忍受。他轻手轻脚地爬起,穿好衣服,唤醒他的狼。照传统,他一向是走路去圣山的,但他必须在任何人发现他失踪之前回来,他知道先祖之魂不会把事务紧急之时不得不采取的举动看作冒犯的。
现在已经接近春天了,科什哈格节很快就会到来。但寒风不住地撕扯着耐奥祖的耳朵和鼻子,又让他觉得春天如此遥远。他身子贴紧巨狼,为它的温暖而感激不已,一边尽量躲避寒风??现在又添了雪。
狼在风雪中前进,速度不快,但步履稳健。终于,耐奥祖抬头看到了灵魂之山那完美的三角形剪影,心情放松了下来,几个月以来头一次,他真正感到自己在做正确的事。耐奥祖开始爬山,他的身手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灵巧,沉甸甸的水袋坠着他的包裹,他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期待。
他早就该这样做了,他早就该来了。他早就该来寻求先祖智慧的指引,如每个萨满应该的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何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总算走到了洞口。他在那完美的椭圆面前停下,尽管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忘记必须执行的仪式。他点燃带在身上的那捆干草,让散发的甜美气息平静他的心绪,涤荡他的灵魂。随即他踏前一步,轻念咒语,点亮道路两边的火矩。这条路耐奥祖走过多少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他的双脚好似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稳健地移动。小路向下蜿蜒,蜿蜒,耐奥祖终于踏进黑暗,心脏狂跳,盈满希望。
他似乎花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来适应这里的光线。耐奥祖迈进洞穴……圣池发出的光,似乎比过去黯淡了,他想着。这个想法让他很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责备自己。他只是把自己的恐惧带到圣地来了而已,一定是这样。他走向圣池,从包裹中取出水袋,注水入池。一时,潺潺水声成了唯一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当所有水袋都倒空,耐奥祖坐于池边,望进发光的池水深处,等待。
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没有慌张。有时先祖之魂并不急于回应。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耐奥祖不安起来。他焦急地呼唤:
“先祖之魂,我们挚爱的逝者啊……我,耐奥祖,影月氏族萨满,前来寻求……不……乞求您们智慧的教导。我……我已经无法看到指引――即便我们正变得愈加强大,愈加团结……我不知我走的路是否正确,我乞求指引。我乞求信任,我乞求,我希望更好地领导我的人民!”
他的声音颤抖着,他知道,刚刚那番话听起来悲惨又可怜,一刹时某种顽固的骄傲让他一阵羞耻,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他知道,他关心他的人民,他想要做正确的事……而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正确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所以,他必须如此。
圣池的光芒增强了。耐奥祖急切地倾身,双眼扫视着池面。
他看到一张脸,在池中回望着他。
“露坎,”他轻声道,突然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仁慈地遮挡住了她的面容。他眨眨眼,当他看清她的双眼的那一刻,心脏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
那双眼中的神情,是恨。
耐奥祖像被击中一般猛退,而此时,更多的脸庞开始浮出水面。几十张熟悉的脸孔一一浮现,每一张都是同样的表情。耐奥祖只觉得胃一阵翻搅,大喊出声:“帮帮我!救救我!赐我以指引吧……”
露坎那冷酷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些,当她开口时,声音中带着一丝怜悯。“不可能了,现在不可能,再过一百年也不可能。你不是你的人民的救世主……而是一个……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