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始终如一……”

那可是他内心最隐秘的部分，怎么可能说给一个陌生人呢？

王昱躺在独木舟上，嗖嗖的江风灌进宽大的道袍，本就湿漉漉的身子，不禁有些颤抖。

但从上游隐隐传来的箫声却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他的眼睛发了光，望着已经黑下来的狭长天空，露出了神往的表情。

女孩好像喃喃地骂了一句老匹夫，他没有听得太清楚，耳朵里面的积水还没有流尽，影响了他的听力。

箫声远隔数十里，但声音似乎越来越亮，越来越响，像一把把锋利的凿子，直往耳朵里面钻，往心里面扎。

他不禁皱了皱眉，原来《满江红》还可以这样的调子吹奏，虽然还是很好，但，但他又觉得有些恐惧，那呜咽的声音中隐含着强烈的肃杀之意，煞气之重，天地都为之萧瑟。

蒙面女孩似乎也受不了箫声的魔力，身形微微颤抖，突然扔下竹篙，盘膝坐在船头上，调息起来。她那娇俏的背影如同一张精美的剪纸，发丝飞动，吹到王昱鼻子里的，是一阵莫名的幽香。

独木舟失去了驾驭，箭一般随着江水而下，哗哗哗哗，不时溅起的浪花四下喷射，雨点般洒进船舱，盖头打下。

好在这段江水深阔，河道笔直，江面没有礁石挡道，一时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王昱的心随着箫声的节奏咚咚乱跳，似乎随时都可能冲破胸膛，蹦出体外。四肢也不停地开始抖动痉挛，他张开嘴巴大口喘着气，双手扶住两边的船舷，想坐起来调息，试了几次，却哪里能够？

“满江红，满江红，你真地要让鲜血染红江水，才肯罢休吗……”

他终于无力地躺下，后脑勺咚地碰在船板上。

蒙面女孩扭过头来，黑亮的眸子一闪，看到王昱扭曲的脸，强压着翻滚的气血，喝道：“双手朝天，两腿弯曲，闭目守心――呃――”似乎有什么东西呕吐了出来，她赶紧闭嘴，回转身子，双手护在丹田之上，深呼吸两口，继续入定调息，再也不理王昱了。

王昱后脑勺火辣辣生疼，反倒清醒了些，女孩指导自己调息的话令他心头一亮，“木匣十八式”中似乎就有类似的动作，何不试它们一试？

那些在清澈而晃眼的水中不断伸展变化的小道人，一招一式地浮现在了王昱的脑海。

“哇――”

曾独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正好喷在那只惨绿的手上。

面对着这诡异的场面，镇定自若的冉独逸也不禁摇晃了几下身子，下意识地一运力，一剑削去，斩断了那只手，一股刺鼻的恶臭冒了出来。

疾风刮来，吹走了壕沟表层的落叶，隐隐现出一个人形。

曾独把冉仲莲放在地上，羡慕地看了他一眼，不醒人事可以避开多少苦恼和恐惧，是多么的幸福！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吐了口唾沫在手心上，拔出长剑，就往沟壕的落叶堆里面一阵乱刺，噗噗有声，恶臭味道更加浓烈。

“住手！”

冉独逸对着曾独的肩膀一拍，曾独愕然回头，出现在冉独逸面前的竟然是一张惊恐扭曲的脸，猩红的眼珠映射着内心的狂乱，哪里还是平日那个举止沉稳的“手算剑客”?

冉独逸知道曾独已经中了赵还我箫声的魔力，再不静心调息，就会失心疯而死！

他的手有力地按在了老友的肩头，头却望向了浅滩上方，透过枝桠纵横的光秃秃的树林，那个神一样的人依然坐在空中，背景是两排插天山崖之间的黑色天幕，天幕中两颗明星在闪耀，那是他的双眼。

冉独逸畏惧而憎恨地扭回头来，食指却点在了曾独后脑部位的“风池”穴上，曾独软软地倒地，失去了只觉，雪亮的宝剑还插在落叶堆中。冉独逸把它拔出来擦拭干净，回鞘后放在曾独的身边，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只有昏睡才能就他的命，自己可就要受些累了。

他折了一截树枝，不大一会儿，扫开了落叶，沟壕里面竟然蜷曲着三个人，光线虽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三张铁青发绿的脸还是能够看见的，它们都惊愕地望着冉独逸。仿佛在说，你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毒手？

冉独逸再镇定，也不禁啊了一声，倒退一步，手一松，树枝落地。

这三个人他都认识，全真教二代弟子修云修松和修风！他们怎会死了？修竹呢？修竹怎么不见了？他也死了吗？

冉独逸只觉气血翻滚得厉害，赶紧站桩调息，待气血平稳之后，继续把那条沟堑翻了个遍，在某处他发现了有人躺过的痕迹，但除了几只毒死的老鼠外，没有任何人，显然尸体已经被移走。

一共死了四个人，而且都是死于一种剧毒，但是，只有三个人的尸体，另外一具尸体呢？它是谁？会是修竹吗？可他的尸体为什么不见了呢？这一切又是谁干的？

冉独逸颓然地坐在昏死的曾独和冉仲莲旁边，想到那个可怕的下毒之人，冷汗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