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张着嘴巴，不知所措地看着谭灵霜。

谭灵霜收了玉像，拽起王昱，两人爬出凹地，在悬崖边找了块巨石坐下。

山风瞬间变得猛烈，山下大地如棋盘，丘峦似墓冢，长河丝线一般环绕其间，不禁令人眼界一开，心胸大畅。

谭灵霜和王昱的眼神同时望向了冉家庄方向。

冉家庄那片废墟已经成为一个黑点，袅袅一柱孤烟飘上天空，镜湖则真地变为了巴掌大小的一面镜子，镶嵌在翠青色的大地上，银光闪闪。

谭灵霜依旧呆呆地望着冉家庄，开口问道：“王昱，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王昱苦笑道：“当然不知道了。”

谭灵霜沉吟了片刻，“你听过魔教吗？”

王昱摇头，“没有听过，是不是邪教一类？”

谭灵霜叹道：“世人因为不了解它，确实把它归为邪教――其实，它的正确称呼应该是摩尼教。”

王昱恍然，“哦，因为谐音，所以人们就叫它魔教了，对吧？”

“你真聪明。中土的摩尼教是发源于西域的一个教派，它认为世间同时存在着光明与黑暗，但人们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为魔王所控制，所以要崇拜大明尊，以求得光明，解脱苦海。”

王昱这才明白那个小小双面玉像竟然是摩尼教的至高无上的神，怪不得大伯母跪拜得如此虔诚，还口称弟子，想到这里，他不由叫道：“大伯母，你，你是魔――摩尼教弟子！”

谭灵霜点头，明眸一转，看着王昱平静的脸，心中感叹短短数月，此子成熟得太多了，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根据其表情揣测内心。

她盯着王昱的眼睛，慢慢说道：“我不仅是摩尼教弟子，我还是教主的女儿――摩尼教长公主。”

王昱的瞳孔有所放大，他愕然道：“那你怎么会到了冉家庄呢？”

谭灵霜脚尖一荡，踢下一块砾石，惨然道：“说来话长，那都是给逼的啊……由于我教强调男女平等，聚会的时候就难免男女混杂，共处一堂，不避传统礼仪，又不食荤酒，死后裸葬，显得有些怪异，便被世人污蔑为离经叛道的邪教，只得转为秘密行动，把总部迁于福建泉州深山之中，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二十年前，我还只有你这般大小，天师道纠集了江南各大门派围攻圣明宫，口口声声要为国为民铲除邪教，嘿嘿，其实还不是为了我教秘宝……”

说到这里，谭灵霜奇怪地看了王昱一眼。

王昱问道：“什么秘宝？”

谭灵霜微微一笑，“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木盒子里的东西。”

王昱大惊，叫道：“星移真人！那可是天师道的，怎么又成了摩尼教的秘宝呢？”

谭灵霜冷笑一声，“谁给你说是天师道的了？”

王昱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萧无迹大哥说的――”

谭灵霜嗤的一声仰天冷笑，眼中射出了凌厉的光芒，“有哪个强盗不说人家的东西是自己的？你说的可是‘笑满天下’萧无迹？他看似忠厚，一脸傻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围攻我圣明宫，他也有份！你怎么叫那个老头子作大哥？”

谭灵霜不禁皱了皱眉头。

王昱十分不乐她如此说萧无迹，就把结识萧无迹的经过讲了出来，数说他如何侠义豪迈，武功如何高强，“星移真人”如此重要，他竟然会给自己这个初次相识的无名小子，不正说明他豪侠慷慨吗？

谭灵霜看着王昱涨得发红的脸，先是露出了讥嘲的笑意，到了后头，她脸上显现出一丝怜悯之情，叹道：“孩子，你那么聪明一个人，好好想想吧，引得天下无数人追逐，甚至惊动了数十年都不露面的几个江湖老怪，萧无迹凭什么给你？他凭什么给你！”

王昱张了张嘴，“他，他慷慨仗义……”但又觉得理由过于牵强，心头忽然一阵乱跳，有些慌乱起来。

谭灵霜仰天大笑，但脸上的肌肉丝毫没有抖动，声音悲愤地道：“孩子，你受骗了，他给你的‘星移真人’是假的！他利用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自己却偷偷带着真的‘星移真人’溜回了龙虎山！”

王昱仿佛当头被人砸了一记铁棍，脑袋嗡地一下就晕了起来，他身子一晃，几乎从岩石上滑下万丈山崖。

谭灵霜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怜爱地看着他，柔声道：“不过那个木匣子是真的，倒也无意中成全了你――”

王昱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谭灵霜的右手，话语从喉咙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挤出来，“你怎么知道它是假的？”

谭灵霜一抽手，嗔道：“你把我弄得好痛！”她看王昱双目赤红，神情可怖，不敢再开玩笑，正色道：“‘星移真人’乃我教秘宝，我还能不知道它的真假？当时你在曾华秋的新房里被大伙质问的时候，我一直就在外面看着，他们没有从你身上搜出‘星移真人’，便借口搜查赃物要到你的住处去找，我抢先一步拿走了你枕头下的那个木盒子。”

王昱回想往事，记起楚氏兄弟和全真教两个道士失望而归的表情，原来大伯母早就抢先把木匣拿了去！

谭灵霜看了王昱一眼，接着道：“拿到木盒后，我顺便看了看里面的小玉人，就知道它是假的了――因为，真的‘星移真人’的那根食指上有一个小孔……我本不想把它给你，但想到毕竟是你的东西，而且除了我和萧无迹以及少数几个人，天下可能无人能识其真假，说不定你还可以借此换得一命――你也确实靠它躲过了一劫――”

噗地一声，王昱嘴中喷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