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连夜出了播州城，出城的时候，城内已经闹翻了天，骑兵四出，高喊捉拿反贼。城门处火把通明，重兵屯守，一副大敌来临的紧张气氛。

谭灵霜冷笑，凭这些土兵又怎能抵挡得住飞来飞去的江湖高手？

她和王昱寻了处僻静的城垣，然后拽着王昱的手臂，纵身跃下。等有人发现，呼喊着开弓射箭，两人早就飞过护城河，消失在夜色中。

此后几日，他俩向着东边疾行，为了赶路，便绕开了官道，一路直着走去，遇山翻山，遇河趟水。

一出播州，便是荒野大山，无人险恶之地，所幸王昱精通捕猎和烹饪，谭灵霜除了忧心王昱的伤情和自己逐渐变黑的皮肤外，对野外生活颇感有趣，人竟然长胖了些。

行到第四日的时候，正在翻一座山岭，忽然狂风大作，天空乌云飞卷，一场暴雨倾盆泻下，霎那间眼前满是水光，天地一片迷离，雨声水声到处鸣响。

两人措手不及，抱着头乱窜，觅得一处凹壁，头顶是突出的山崖，水流一串串铺开落下，在他们眼前形成了一道水帘，隔开了水雾弥漫的外界。

他们静静地靠在山壁上，望着水帘，听着嘈杂的水声，竟然都不想说话。他们其实在聆听着水流的呢喃，雨珠的心语，甚至风的诉说，一时间所有的情感都被它们唤醒，五味杂陈，纷至沓来。

谭灵霜取下王昱硬要戴在她头上的斗笠，用纤细的手指依次捋着一缕一缕的头发，水珠一颗颗地从发尖滴落，她目光里面满是雾水，突然无声地笑了笑，神情竟然万分的落寞。

王昱凝望着雨帘外的??天地，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深沉。偶尔几滴水珠顺着额头淌下来，划过眼眸时，银光一闪，照亮了两颗眼珠的最深处，那里面，竟然是两张一模一样的少女容颜，她们脸上浮现着深情的微笑。就算明知道爱上你会死，她也会微笑着死去。

疾风吹来，乱雨砸了他俩一身，他们从沉吟中醒了过来，相视一望对方憔悴落寞的脸，内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暖意。

“姑姑――”

王昱嘎声唤了一句，内心全是感激。

他那破锣嗓子在谭灵霜听来却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她眉毛一扬，笑道：“乖侄儿，想说什么？”

她忽然闭上了嘴唇，目光一寒，射向了茫茫的雨雾中。右手轻轻扯了扯王昱的手臂，示意有人来了。

王昱“无为神功”被白龙的真气克制以后，已经几日没有练功了，曾经灵敏的听觉和视力也变得迟钝，不明所以，瞪大眼珠子看去，除了一片水帘和烟雨中的山树影子，哪里看得见人？

约过了一刻钟，才瞥见两个淡淡的人影在雨中疾行，脚不沾地，晃眼之间，就已经掠过，消失在雨中。

谭灵霜愕然道：“是他们？他们到这儿来干什么？难道是在跟踪我们？嗯，应该不会……”

她一连自问了三个问题，随后又摇了摇头，听得王昱一头雾水。

“他们？他们是谁？”

谭灵霜苍白的的脸上挂满了雨珠，几丝鬓发娇弱地粘在腮边，她目光依然盯着那两条人影消失的方向，冷笑道：“就是你用命救的那对痴情男女！哼，真是巧了，这么荒僻的山野，也会遇得上？”

王昱马上明白她说的是天师道邀去刺杀虞旭初的韩寒山和杨霜，他心中也是一愣，这个地方人迹罕至，他们怎会也走这条路？

“姑姑，跟着他们！”

王昱起了好奇心，不顾滂沱大雨，要谭灵霜带着自己追踪过去。

谭灵霜叹道：“我们还是快赶路吧，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惹那么多麻烦干什么？”

王昱摇头道：“他们来这里绝对有什么目的，虽然不一定与我们有关系，但不可大意――”

谭灵霜?了他一眼，“是，教主！”轻轻一甩头发，戴上斗笠，拉着王昱的左手就掠出了水帘，水珠激射，两人也已经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由于大雨，甚至山道上也在哗哗地流淌着黄浊的溪水，湿滑不堪，足迹难辨。行出不到一里路，就完全不见了那两人的印迹。

两人被疾风暴雨洗得湿透，浑身上下水流成涓，谭灵霜戴着斗笠还好些，雨点打得王昱眯起了眼睛，仿佛有人在他头上泼水，一片白茫茫的水花，什么也看不见。

“果然有藏身之所！”

谭灵霜轻喝了一声，玉手环抱住王昱的腰，带着他冲上山岭，斜着插入后山一片山坳，风雨声骤然消歇了许多，王昱眼前稍稍一亮，才看清在山坳的乱树丛中，一缕青烟淡淡的飘起，眨眼就被风雨打散，化为雾霭山岚。

两人悄悄地潜入树丛，走近一看，竟是一座破败的道观，屋脊和院墙上扒满了藤萝，如果不是里面冒出炊烟，几乎就不能发现。

谭灵霜拉着王昱绕到庙后，就听见里面噼啪作响，传来柴草燃烧时的爆裂声，一股肉香飘了出来。王昱和谭灵霜拨开藤蔓，透过*的泥壁缝隙，朝庙里瞅。

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尊高大的黑影挡在眼前，依稀是一个巨人的背影。

谭灵霜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哗啦一声，碰在一簇芭蕉叶上，亏得到处都是密匝的风雨声，还有枯枝落地的脆响，她的声音被掩盖，未引起庙里人的注意。

她摸着心口深吸了几口气，却发现王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惊慌，不由暗叫惭愧，自己枉自是摩尼教公主，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沉着。心头不禁对王昱的敬佩和倚重加深了一分。

她复又靠上去，细看，那巨大的黑影竟然是一尊神像的背面。神像呈站立状，身高足有二米，但从背影看不出是何方神圣。

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庙后的正中，被那神像挡住了视线，对于庙里面的情形，除了破败的泥墙和闪耀的火光，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人正要悄悄移动步伐，往侧面一点，好绕开神像看清里面的情形，就听一个女子娇笑道：“我浑身湿透哩，去换衣服，你们不许偷看哦！”

脚步声响，那女子款款地朝神像而来，散乱的朝天髻，花哨的百叠裙，满脸带笑，手里拿着几件干净衣衫，正是玉环岛岛主杨霜。

她躲入神像后面，浑然不知墙壁外还有两个偷窥的人，一层层脱下湿透的里外衣服。

王昱正要移开眼神，谭灵霜伸出了一对玉手，紧紧地把他双眼捂住，嘴唇凑到他耳孔边，呵呵地吐了两口热气，意思是你别想占人家便宜。

王昱苦笑，我哪里想占人家便宜了？还没有来得及拨开她的双手，就听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在这里了！”

树枝爆响，雨珠乱溅，两股风声刮来，王昱就觉后脑“风池穴”一麻，人就失去了知觉。

谭灵霜心思全在那个换衣服的女人身上，双手又捂着王昱的眼睛，这一分神，“风池穴”也被偷袭者的指风扫中，但她真气一鼓，人竟然没有昏厥过去，右腿后撩，逼得偷袭者咦了一声，闪身避开。

哗啦，泥壁破碎，一条白白的手臂钻了出来，细细的指尖一扬，正好戳在谭灵霜的“气户穴”上！

谭灵霜上身一软，动作就迟缓下来，背后那偷袭者又扑了上来，十指伸缩，噗噗之声不绝，连点她“风池”、“灵台”、“天宗”和“腰阳关”。

谭灵霜终于无力抵抗，软软地栽倒在王昱身上，屋檐滚下的串串雨滴，真好打在她戴的斗笠上，啪啪，啪，啪啪啪，响得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