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满望着屋顶破洞里面的那轮愁眉苦脸的月亮,突然啊了一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
地上铺着厚厚的谷草,他这一动,????直响,惊醒了躺在供桌上的萧无迹。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曹小满,搁在肚皮上的牛皮酒囊滑落,他探手抓住,拇指一翘,开了塞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然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长吁了一口气,翘着二郎腿,脚尖不住地晃动着。
曹小满还呆呆地站在谷草堆上,抠着脑壳,满脸迷惘。
萧无迹的声音仿佛在梦呓,“傻小子,尿急是不是?”
曹小满摇头,“不是。”
“嗤,那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
曹小满看着躺下月光下的怪老头,迷茫地说道:“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来金陵找长干寺,怎么你也是?这太巧了吧?”
萧无迹睁开了一只怪眼,“傻小子,这话是啥意思?”他侧身躺在供桌上,下半边脸显得松弛而浮肿,再加上高耸的颧骨,模样滑稽而怪异。
曹小满一拍手,“我知道了!”
萧无迹吓了一跳,“知道什么?”
曹小满的眼睛发了光,“你故意跟着我,就是,就是想――”
萧无迹脸上错愕,脚尖停止了晃动,慢慢地坐了起来,嘻嘻笑道:“我想怎么样?”
曹小满的目光里面涌现出了几丝水花,“你就是想保护我,对不对?”
咚,萧无迹重重地躺下,眼皮向后翻着,正好看见那尊似笑非笑地普贤菩萨,他不由得模仿起来,脸上也跟着挤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且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萧无迹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趣,“为什么?”
“你不是老在说,‘我对不住你啊,兄弟’,而你那个兄弟和我长得很像,所以你就动了情――”
萧无迹发出了一阵怪笑,突然又咧开嘴,丑陋地哭号起来,身子一滚,从供桌上直挺挺地落下来,重重地压在地上,几匹青砖粉碎。
他毫不在意,身子继续翻滚着,一直滚到了普贤菩萨的莲座之下,抱住了一片花瓣,不住地抚摸,哽咽道:“对你再好有什么用?我兄弟还是吉凶未卜,多半已经死了……”
曹小满怯怯地问道:“萧大哥,请问一下,你兄弟有多大年纪?”
萧无迹敏感地停止了哭泣,抬起脸来,翻着白眼,“你觉得我都这么老了,我兄弟肯定也是个老头,是不是?”
曹小满艰难地说了个“是”字。
萧无迹少有地没有发脾气,他仰面躺在积满灰尘的地上,目光透过房顶那个破洞,看着天上的月亮,“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曹小满听得莫名其妙,抠着脑袋,又不好多问,只得重又坐下,抽出了一根稻草,在手指上反复缠绕着,偶尔抬起眼皮,瞟一下萧无迹。
虽然是暗夜,但这座庙宇四处漏风,屋顶残破,月光很轻易地撒了进来,地面上如铺了一层白霜,光影交织,影影绰绰。
曹小满觉得很无聊,就转开了话题,问道:“萧大哥,那个真金确实是蒙古国的太子吗?”
萧无迹冷笑道:“太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在那个小贱人面前俯首帖耳?小贱人才真地厉害!忽必烈的义女,丞相伯颜的女儿,堂堂蒙古国昊云公主,皇太子真金的未婚妻!她阴险又狡猾,好战成性,哼哼――”
他突然又高兴起来,“傻小子运气竟然和我一样好,能够得睹小贱人的真容,哈哈,不容易不容易啊!我们可能是仅有的两个看过她真面目的宋人,艳福不浅呐!”
曹小满呆呆地道:“我觉得那个小贱人很可怜……”
萧无迹呸了一声,一口酒水?了出来,叫道:“可怜?可怜!臭小子,你知道个屁!她可怜的话,忽都八斤是不是更可怜?”
曹小满叹道:“忽都大哥现在已经回到蒙古大草原了吧?他其实也很可怜,不过模样太凶狠,性格又剽悍,倒令人不觉得可怜了――对了,既然同是蒙古人,忽都大哥为什么会那么仇视忽必烈他们呢?”
萧无迹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重复了那句老话,“阴谋,一切都是阴谋――”
他突然一翻身,提着酒囊就钻进了菩萨像的背后,低声喝道:“傻小子不要动,继续睡你的觉。”
曹小满啊了一声,四下张望,“怎么了?”
萧无迹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有人来啦!”
曹小满惊问:“我要不要也藏起来?”
萧无迹沉声道:“你也藏起来了,我们留下的这些痕迹该怎么解释?拿着――”
他手一扬,酒囊飞到了曹小满跟前,端端正正地落在了稻草堆上。
曹小满慌忙摇手,“我现在不想喝酒!”
萧无迹笑骂道:“傻小子,这屋子里全是酒气,你不喝酒,怎么说得清楚?”
他突然闭上了嘴。
一串串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朝着这间破庙跑了过来。